大路的左右兩側,盡是紅牆灰瓦組成的圍牆,一字排開。
每一個圍牆圍起來的院子,都是庫房。
而朱載壡要前往的戊字庫還在深處。
伴着馬蹄陣陣,踢踏聲響起,值守在院門外的衛士們,接二連三地單膝下跪,朝着朱載壡遠去的方向,口呼殿下。
臨近戊字庫時,太陽已經落山了,但是整個天色是一種昏藍色的色調,倒也能看清道路。
突然,一聲渾厚的鳴叫聲傳來。
先是第一聲,朱載壡沒有在意,以爲是哪個地方的蟲叫聲,倒是跟在身後的李芳,臉色變了變。
但是緊接着,又是一聲,然後又一聲。
接連不斷的鳴叫聲,從戊字庫院門處的一個小平房中傳來。
這讓朱載壡起了疑心。
什麼蟲子會在值班的班房中傳出。
朱載壡先是下了馬,先是拍了拍馬肩膀,讓馬匹安靜下去,又朝着把手院門的兩個衛士,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殿——”
李芳剛想說話,朱載壡直接回頭,一個眼神過去,死死地盯着他。
瞬間李芳被嚇住了,一股寒意從脊骨處蔓延至全身,當下就捂着嘴巴不敢說話了。
朱載壡輕聲走了過去,來到這班房外。
門是敞開着的,一盞橘黃色的油燈將房間驅散了些許黑暗。
只見一個身穿青色圓領,頭戴三山帽,作內宦打扮的人,正趴着一張紅漆木桌之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桌子上的一個圓罐子。
嘴裏更是口哨聲不斷,配合着蟲鳴聲。
看到這一幕,朱載壡哪裏還不明白這人在幹嘛。
朱載壡先是面色一僵,有些難以相信,而後便拉下臉,噔噔噔——幾個快步走上前,稍一後仰,直接一腳踢出。
哐當聲,一連響了好幾聲。
先是桌子被踢翻倒地,而後那罐子,那穿着青色圓領的人也緊接着摔倒在地。
“哎呦誒,哪個混賬踢老子我的。”
只見摔倒在地的那個內宦,先是揉了揉屁股,而後看向碎成兩半的罐子,心疼地大喊一聲,“蟋…蟋蟀沒了,我的命啊!”
內宦的聲音很響,但是朱載壡的聲音比他還響。
“混賬東西!!”
朱載壡直接爆出一句粗話。
說完,再次擡腳,用他那厚底靴子直接朝地上那人踢去。
“什麼玩意,值班的時候,居然玩蟋蟀,居然還玩這麼盡心!”
朱載壡破口大罵道,“混賬玩意,大明都是被你這種人害得!!
朱載壡的怒氣非常大,今天他見多了,或是聽多了大明上上下下的弊端,心裏面早已憋着一肚子火氣了。
這時候,還有人居然當着他的面子,上班時候玩蟋蟀。
一下子就將他的怒火引出來了。
踢完一腳之後的朱載壡還是很生氣,但是他強忍住不去發泄,此刻緊握成拳頭的手臂上,無數根青筋暴起。
“起來。”
朱載壡的喊叫,並沒有引起躺在地上的那人一丁點反應。
“孤說!”
朱載壡再次走到那人跟前,聲調拔高,“起來!”
那原本躺在地上裝死的內宦,此刻終於顫抖着身子從地上坐了起來。
單單這一點,便已經讓內宦明白了自己之後的命運。
“把你的牙牌給孤。”
那人顫顫巍巍地,露出腰帶上的銅牌。
剛想要交過去,就被一旁的李芳奪了過去,而後轉身交給了朱載壡。
朱載壡接過銅牌一看。
只見一面上刻着四個篆文,關防出入。
再翻到另一面,則刻着“掌戊字庫監丞”六個字。
“呵——”
朱載壡看的眼皮子一抽一抽地,差點沒忍住再踹過去一腳,“虧你還是個五品的監丞,坐在值班班房裏,居然連正事都不幹。”
“誰的手下。”
“回殿下,是老祖宗的。”
李芳上前湊近,大着膽子回了一句。
朱載壡頓時眉頭一蹙,斜了李芳一眼,“孤問你了嗎?”
“奴才該死,奴才多嘴,多嘴!!”
李芳瞬間後撤了半步,而後用着右手猛扇自己巴掌。
“行了,別扇了。”
朱載壡也不想鬧得太兇,只是讓李芳停下,而後兩眼直勾勾地望着李芳,幽幽說道,“告訴黃伴伴,這種人,孤不希望他還能出現在宮裏。”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李芳忙不迭地點頭。
“怎麼回事!爲何這般吵鬧!”
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隨後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只見一道人影逐漸清晰起來。
朱載壡擡眼看去。
那人大約三十多歲,三縷長鬚在胸前飄着。
身上則是套着件青色的官袍,胸前的補子,應該是繡着只水鳥吧。
因爲天色昏暗,朱載壡看不太清。
“殿下!!!”
那人一見到這青色的袞龍袍,又擡眼看了眼樣貌,便直接雙膝下跪,朝着朱載壡口呼殿下。
“起來吧。”
朱載壡沒有選擇遷怒於別人,因此語氣還算是平靜,“你是何人,居何官職?”
“回殿下的話,下臣是兵部主事,兼庫房大使——王國光!”
“王國光?”
朱載壡的語氣中稍帶着些驚訝。
“正是。”
朱載壡聽到王國光肯定的回答之後,上前幾步,打量了眼面前的庫房大使,“那你是哪裏人,又是幾年的進士。”
“回殿下的話。”
王國光沒有遲疑,直接拱手回道,“下臣是陽城人,甲辰年的進士。”
“那就是四年前了?”
“是的,殿下。”
不會錯了,正是後世聽聞的那個王國光。
朱載壡的眼睛瞬間一亮,自己這是又挖到人才了。
他也是有明一朝著名的財政家。
但是與龐尚鵬不一樣,他最突出的貢獻在於糧食的倉儲與出納。
他推行天下撫按官的辦法,統籌安排糧食,對於安穩整個天下的作用非常大。
“恩——”
還是老樣子,朱載壡決定在任用他之前,先觀察下他,又或者是考一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