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唸的目光適時落在周湘身上，轉瞬便移開，恰到好處地沉默。
她的話和她的目光，徹底讓所有人明白，她在國公府的處境，的確如外界傳言那般苦。
一個平妻和女兒欺辱嫡長女，這傳出去像什麼話？
方纔還想要向國公府二姑娘提親的夫人們，此刻全都心裏打起了鼓，面面相覷着，都沉默了。
周湘此刻腸子都悔青了，卻也收不回自己方纔說出去的那句話，便將這一切都怪到周念頭上。
若非是她，自己也不會這麼難堪！
就在她琢磨着自己還要怎麼還回去時，就聽到有人朗聲稟報太子。
“殿下，郡主方纔的裙子，乃是皇上御賜之物所做。”那人目光真摯地道，“周家二姑娘隨意將酒水倒在郡主裙襬，那可是大不敬之罪，按律當斬！”
說話的人是御史臺脾氣最臭，且最耿直敢言的路彰路御史。
就連皇上看見他都頭疼，蕭靖初等皇子就更不用說。
蕭靖初蹙眉道：“路御史，不過是小姑娘家玩鬧，有必要那麼認真嗎？”
“殿下此言差矣。”路御史有理有據地搬出幾條大越律法，最後補充道，“國公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這話就很重了，將周珉也牽扯進來。
他慌忙躬身向蕭靖初請罪：“路御史所說不錯，小女的確有錯，臣必定好好教導她！”
“國公，她不是有錯。”路御史強調道，“她是犯了大不敬之罪，當斬！”
“啪嗒！”
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衆人循聲望去，原來是周湘從椅子上摔倒在地，全身瑟瑟發抖。
“逆女，還不過來請罪？”周珉冷聲斥責她，“給殿下磕頭賠罪！”
周湘腿軟的已經站不起來了，慌忙爬着過去，裙襬都被石頭尖刺破，她也不管不顧。
狼狽的樣子，真是給國公府丟盡了顏面。
其他朝臣們想笑卻又不敢，只能強忍着，看着周珉的臉色變成了豬肝色。
“臣女有錯，還請殿下恕罪。”周湘邊磕頭邊澀聲道，“臣女有罪，還請殿下恕罪！”
她已經被嚇傻了，只會說這兩句，周珉忙替她道：“殿下，這孩子年紀還小，什麼都不懂，還請殿下網開一面，將她交給臣，臣必定會重重責罰！”
他倒也不是爲了女兒開脫，主要是因爲，今天若是周湘被當衆處罰，以後他就真的在朝堂擡不起頭了。
“大皇兄。”蕭悅分明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道，“這個周湘就是故意的，還請皇兄做主，重重責罰她！”
“殿下，郡主！”周念上前兩步欠身行禮，“身爲嫡長姐，臣女沒有教好妹妹，是臣女的錯，若是殿下要罰，還請罰臣女。”
她方纔看到周珉低聲下氣地求蕭靖初，就知道是時候讓自己出面了。
一個女兒丟臉，一個女兒卻去力挽狂瀾。
以後該偏向誰，該疼愛誰，相信周珉心裏應該有一杆新秤。
“身爲長姐，有教導妹妹之責。”周念溫聲道，轉而看向路御史，“御史大人，您覺得該如何罰？”
路御史回頭，在接觸到她溫柔堅定的目光時，竟不知該如何來回答她這個問題，一時呆住了。
蕭靖塵此刻忍不住開口：“路御史，大越律例，大不敬可有連坐之罪？”
他這話出口，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以爲他連自己親口應下的未婚妻都不放過。
蕭靖初怕事情更難看，立刻擺手笑道：“不過是小姑娘家玩耍，哪裏就那麼嚴重，路御史啊，你監察朝臣也就罷了，人家小姑娘你也這麼苛責，你也是有女兒的人，別那麼較真，回去坐着。”
有太子發話，衛王又不知是何心意，路御史即便是滿腔怒氣，也只能回去自己位置上。
“國公果然是養了個好女兒。”蕭靖塵不陰不陽地冷聲道，“很好！”
周珉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慌忙躬下身子：“王爺恕罪，臣定會好好責罰小女，讓她長長記性。”
語畢，他轉身瞪了眼周湘，以防她再做出什麼丟人現眼的事情，讓嬤嬤將她架走了。
周念也忙着去照顧客人，後面安排的節目也還沒上，十分忙碌。
很快，宴席又恢復了之前的熱鬧，彷彿之前的事情不曾發生。
蕭靖初看着周唸的目光更耐人尋味，有欣賞也有警惕，甚至還有狠毒……
這些光芒轉瞬即逝，卻還是被蕭靖塵捕捉到。
方纔只是一道目光，此刻周念感覺得到，有兩道不同的目光看過來，她登時覺得如芒在背。
這皇室之人也是奇怪，怎麼就對她這個不得寵的姑娘這麼感興趣？
還有那個不知是何心思的林絮兒，這些都讓她有種身處盤絲洞之感，周圍都是各色各樣的妖精。
宴席直到下午纔算是結束，皇子及朝臣全都三三兩兩地離開。
蕭靖初走的時候，對周珉低聲道：“二姑娘恐怕得受些委屈，否則那個路彰指不定會捅到父皇面前，到時本太子也護不住你。”
“多謝殿下指點。”周珉略微躬身道，“殿下慢走。”
他很清楚，皇子們都想要拉攏他，太子也不例外。
可他這麼多年在朝堂上謹小慎微，爲的就是整個國公府的安危，不讓祖先的榮耀毀在他手中。
在這種時候，他怎麼可能會提前站隊？
蕭靖初像是知道他不會輕易妥協，也沒多說什麼，就笑着走了。
蕭靖塵因爲已經是國公府“準女婿”的身份，所以留在皇子的最後走。
他冷聲道：“不知可否請大姑娘送本王出去？”
“這個自然。”周珉輕聲喚道，“念念，替爲父好好送王爺出去。”
周念正在與蕭悅說話，聞聲便快步走過來，躬身行禮。
瞥了眼蕭靖塵，她還是溫聲道：“是，父親，王爺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