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放逐臣 >第27章 勸客
    “來使莫不如先坐下,待我把那故事講完,您再做決定,可好?”宋遙瑾問道。

    “我管你甚麼!”孜昆怒目而視,一擺手全然不聽,他看向裴弓昌,咬着牙說道:“虞侯就是這麼教治臣民的嗎?我此次前來乃是爲了兩族友好,如今看來,倒是我族多此一舉了!”

    本以爲這一說,擡出兩族往來的事宜,裴弓昌會懲罰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此來安慰怒極的孜昆。

    然而裴弓昌卻只是飲了口酒,對着下座的康行恩誇讚酒的香醇,好像絲毫沒有發現這邊的狀況一般,完全不打算插手此事。而其他人也只是看着,都是欣欣然的神色,甚至有人臉上還掛着笑,嬉皮笑臉地模樣看得孜昆怒火更甚。

    “原來這就是中原人的待客之道,虞國真是好大的架子!”

    孜昆大吼一聲,怒而摔杯,玉盞與大殿冰冷堅硬的地面相撞,以落點爲心,碎裂的玉片飛濺到周邊的席子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待孜昆發作完,宋遙瑾不管他如何憤怒,自顧自地把話說下去。

    “卻說那異獸趁仙人不備,小勝一局,然而它卻因此驕傲自矜,以爲其天下無敵。甚至多次越過邊界,行爲放肆,趁着仙人負傷折辱於他,妄想完全奪取他的地方。”

    “這異獸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康行恩又在一旁感慨道。

    宋遙瑾對他微微頷首,而後又看向站在衆人之間的孜昆。

    “來使不妨猜猜,那異獸如此猖狂,它最後結局怎樣?”

    “如此挑釁,莫說是頭區區蠻獸,就算是人,我也必要手刃於他!”孜昆一雙眼睛狠狠盯着宋遙瑾,意有所指地惡聲說道。

    這會裴弓昌看戲一般,看了眼凶神惡煞的孜昆,又仔細打量了一番神色平靜的宋遙瑾。然後伸手喚仇木,對他囑咐了些東西。

    “來使聰慧。異獸僅憑一時之勢,妄想凌駕強者之上。仙人忍無可忍,待傷好恢復,不費吹灰之力,就砍下了那異獸的頭顱,將其挫骨揚灰,且一併將異獸的仙境納入囊中。可惜它曾也算一方霸主,如今卻落得身首異處的結局。”

    孜昆不屑一笑,嘲諷道:“這般幼稚無趣的故事,你還是去給小童講吧,也不嫌惹人笑話。”

    這小白臉說了一通,以爲能講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奇聞,結果還不如講給三歲稚童的。

    然而殿中之人只有孜昆沒察覺出不對來,其他人雖還不知羅陵失守,但結合孜昆的反差,也能大概聽出宋遙瑾話裏的意思。他們看着孜昆全然未覺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

    這勒罕族怎麼派了個如此蠢貨!

    “故事本身如何並不重要,聽故事的人才是關鍵。”

    宋遙瑾邊說,邊對孜昆作揖,“並非是草民偏要破壞來使的雅興,只是身爲虞國之臣民,實在無法苟同您今夜的所作所爲。”

    “本使好得很,你有何不滿意?”孜昆問道。

    “今日本爲大王撥冗設宴,遍請羣臣百官,以示天家恩德。這瓊光殿之中,無不極盡奢華欲樂,若非大王允准,恐你我畢生難以享受如此至樂。而大王心懷衆人,不拘禮節,今夜不分君臣更是乃上等榮寵,寬縱之至。如此盛寵,我輩自當甘願爲大王效犬馬之勞,以報大王真心相待之恩。而來使本非虞國臣民,對虞國無所貢獻,卻能被邀至此,與公卿同列,豪傑爲伍,更顯出大王賜君以厚恩,待君之誠意。”

    被宋遙瑾這麼一說,孜昆重重地擰了下眉。

    這感覺很不好,明明沒做什麼,卻像是欠了旁人東西,硌在心中十分不爽。他想反駁,奈何語言不熟,在腦海中想了一圈,也沒找到合適的根據,事情似乎就是這般,板上釘釘,抵賴不得。

    “然而您不但不感大王聖恩,反而態度傲慢,對我王毫無敬畏之心,舉止粗魯放縱,視滿殿官員如無物。如此行徑,您自己心下可還能過得去?”

    孜昆正支支吾吾說不出話,而宋遙瑾卻不打算就這麼了結。

    “想當初勒罕族與虞國互不侵擾,是爲友邦。每逢冬日,貴部資糧匱乏,不皆是虞國送去糧食衣物,解了貴部燃眉之急?再早些年,虞人與勒罕族人常有往來,兩族通商貿易,不同面容卻帶着相似的笑顏,那是何等繁榮之景!”

    “再看眼下,貴部竟爲着一時蠅頭小利,侵辱虞國邊境,霸佔城池,劫掠百姓,殺我將士,損我國威,全然不顧當初雪中送炭之誼!來使先前有言,此行是爲兩族交好而來,然而縱觀整夜,您的言行可擔得起這句話?貴部所爲,又當真對得起虞國的舊誼嗎?”

    宋遙瑾的話像是一記重錘,每落下的一個字都像是鑿在人心上,敲得孜昆頭暈目眩,眉頭被狠狠壓着,怎麼也舒展不開。

    此刻百官也都對着他指指點點,雖聽不清衆人在說什麼,但僅是暴露在這樣的目光之下,便如同被針綿密的刺着,扎得他坐立難安。

    勒罕族人自詡最重情誼,要是誰對他們有些恩情,必將百倍相報。

    昔日虞國送糧有恩是真,如今他們攻陷了虞國羅陵也是真。兩族從友邦到仇敵,這中間有太多陳年往事,若要一一扒出來,究竟是哪方先做錯了事,恐怕還要再糾纏個百年也說不清楚。

    這些年與虞國你來我往,對峙摩擦不斷,早就將虞國視作了眼中釘、肉中刺,眼裏只剩下了仇恨與慾望,提起兵戈,只看得見鮮血和土地,如何還想得起曾經的情誼?

    經了這一遭,孜昆心已經不知不覺被牽着走了,然而作爲勒罕族的使臣,他必須挺起腰桿,硬氣的完成族長的指令。

    “你強詞奪理!”孜昆喝道,底氣卻不如之前那般足。

    頂着孜昆錯愕疑惑的目光,宋遙瑾走近他的席子。

    端起一道方纔被說是“取之於麒麟”的菜餚,她喚來一個僕從,叫那人嚐嚐這“麒麟”的味道。

    “許多事情並非您本意,只不過是有人爲了挑唆兩族關係,捏造出來的渾話。現下您在虞國晉陽城,距貴部千里之遙,消息傳遞不便,難免有人從中作亂。保不齊就有人爲了麻痹您,而捏造出虞國衰弱的假訊。”宋遙瑾說道。

    她忽視裴弓昌和胡銘投來的銳利目光,繼續刺激着已經有些懵的孜昆。

    “自古以來因爲偏聽偏信,不知多少人折在這言辭變幻之中。來使睿智,豈能犯同樣的錯誤?”

    “有何憑證?”孜昆仍是粗着嗓子問道。

    然而宋遙瑾卻轉頭問向那僕從:“滋味如何?”

    嘗菜的那人試了一口,卻面色猛地一變,突然衝着裴弓昌的方向跪下,高聲呼道:

    “大王饒命,奴不敢欺瞞!求大王赦奴死罪!”

    “赦你無罪。”裴弓昌說道。

    那僕從仍是戰戰兢兢的樣子,抖着嘴,好幾次才把話從嘴裏吐出來。

    “那麒麟與奴平日裏喫食味道並無任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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