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見嬸不敢接雞蛋,笑笑把籃筐擱在桌上,拖了矮凳到村長大叔跟前坐下。
“我想把祖屋賣了,還有耕地也承包出去,可我一個姑娘家弄不明白這些手續,誰家要買,誰家要租,我全不清楚,就指着您給幫幫忙做箇中間人。”
“啥?你要把耕地承包出去,還要賣了祖屋?”
村長大叔差點沒拿穩手裏的菸斗,猛地站起身子,連帶翻了身後的板凳也“哐當——!”一聲,滾了一圈。
林真乖乖巧巧地去撿來擺扶正,讓村長又坐回去。
“叔,我真這麼打算的,今兒也是帶着誠意來請您幫忙,能幫幫我嗎?”
林真問得誠懇,村長剛纔這態度她不是沒瞧見,她心裏也是咯噔一下,完全沒底。
“丫頭,你回去吧,這忙叔幫不上。”
村長大叔嘆了口氣,起身擺擺手,就想往裏屋去了,送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叔,請您等一下,能告訴我爲什麼嗎?”
村長猛地吸了口煙,吐出嘴裏的煙霧,一臉嚴肅地說:
“你要是別的忙,叔能幫就幫,決絕不說半個不字,可是林二的祖屋,叔年長他幾歲,沒想到他比我走得還早,那祖屋和耕地是他留給你的,丫頭,你得珍惜呀,叔不能把你爹留給你的東西交給外人。”
村長語重心長,這麼一番話聽下來,林真倒是鬆了一口氣。
這村裏各家各戶條件不好,但林真遇上兩個好人,一個是原主母親的手帕交,就是方纔賒雞蛋給她那位大嬸。再來就是村長大叔了。
既然聽下來是這麼一個理由,那她就更有心能說服村長。
“叔,您不聽聽我爲啥要賣房出田嗎?您聽我說幾句,若是我說完,你還是不願意幫這個忙,我不爲難您,成嗎?”
村長沒吭聲,倒是他媳婦瞧着林真這丫頭不像是個敗家的,拉着老伴又生生坐回去。
“你這個牛脾氣,姑娘請你幫這個忙總是有原因的,你坐下聽聽又不少塊肉,咱聽完再說幫不幫的事兒。”
村長媳婦給林真使了個眼色,她自然是感謝的,沖人點頭甜甜一笑。
“叔,我爹媽的事兒你也知道了,我就不多說了,你就說在這一個村裏,你見過我幾回出過門的?”
村長低頭思索,要說,同在一個村,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村裏各各他都熟悉,只這林二家的丫頭說是身子不好,虛得很,常年不出門關在家裏。
“我這身子是個禍害,害了我爹媽早去了,也害得我自各兒連活路都沒了,要不然我也不會來求您。”
林真說着說着眼眶就紅了,也不完全是想說服村長才這樣,只是想着原主身處的環境,還得應付她大姑三姑這樣喫人的親戚,真是不容易。
看着小丫頭這麼委屈巴巴地,村長一時有些心軟:“你別哭,有啥說啥,我都聽着。”
林真絞着小手,低頭腦袋,娓娓道來。
“我這身子骨弱,風吹不得雨淋不得,自然做不了農活,家裏那二畝地,我就是有心想栽種也沒這份力氣。再有就是,我爹走前就跟我說過,我這病得去鎮上的醫院治,村衛生所是看不好的,要不是缺錢,他早送我去鎮上了。”
婦人大多心軟,村長媳婦這時心裏隱隱一軟,給遞上一塊方巾。
林真捏在手裏,擦了擦眼角,繼續說道:
“我想着,我這病是個禍害,若是不早治恐怕活不長,所以就想着把祖屋賣了,去鎮上看病。那承包出去的耕田,只要我節約些,剛好也是夠每個月開銷的。”
“我說你個死鬼,心咋這麼硬,你心疼林二留下的薄產,那點東西不也是給他獨女的嗎?再說了,林二兩口子爲啥走,你還不曉得嗎?就是爲了給這娃看病,娃的身子好是當父母心裏首要的。”
村長媳婦這時候已經完全被林真打動,瞥了一眼自家男人,嘴裏嘟囔着:“你自各兒還有娃呢,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還想不明白?”
“村長叔,您就幫幫我吧!”
林真拉着村長的袖子直晃,鼻子還有些發酸,眼眶中卻又滿是淚水,聲音裏充滿了哀求。
小姑娘軟軟糯糯的樣子,看得人心裏直髮疼。
村長伸手抹了一把臉,嘆道:“得,我一個老爺們,說不過你們兩女的。”
林真和村長媳婦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欣喜與感激。
林真深深給村長兩口子鞠了一躬,今日的話,半真半假,她有些慚愧需要用這樣的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但這也是她別無他法的唯一選擇。
回去的路上,已過晌午。
林真餓得胃有些隱隱作疼,林玉家那一家子早就用過飯了,她回不回來,在人家眼裏根本不是事。
也許人巴不得她不回來呢,至少還少喫他方家一口飯。
林真餓着肚子去竈房裏翻看有什麼餘糧,除了幾個紅薯,其它東西顯然被林玉梅藏起來了。
她心裏有些發笑:這是把親侄女當賊在防着呢?
林真也不講究,挽上袖子將兩個紅薯丟進竈底,然後放了一所柴火點燃,又在鍋裏放了些水。
等水燒開了,她才慢悠悠拿火鉗去把兩個烤得噴香的紅薯撿出來。
林真貓在竈房裏,一個人享受着甜香的紅薯,有了熱水的滋潤,胃裏也暖和了許多。
“喲,這就喫上了?”
方小妮穿着碎花襖子,梳着上次見她意中人的兩條粗黑麻花辮,倚着竈房的門框取笑道。
雙十年華的姑娘愛俏本沒什麼,可這是冬天,還是在空曠的山村裏。
方小妮爲了俏麗,老是把鼻子和十指凍得紅通通的,這會兒說話的功夫都帶着鼻音,怕是着了寒自己還不知道。
“喝熱水嗎?剛燒開的。”
林真正準備給她倒上一碗,又聽見她一聲要笑不笑的譏諷聲。
“留着你自各兒慢慢喝吧,以後嫁人了也不知是嫁去什麼人家,若是家徒四壁的,怕是連口熱水都喝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