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娘嘆口氣,轉身離開,這兩個年輕人都不容易,孤身一人到鎮上打工,遇上什麼事兒都沒個商量的人。
等陳笙到林真家的時候,張大娘已經回了一陣,鍋裏燉着鯽魚豆腐,那香味溢滿整個樓道,勾得人嘴饞。
好些個臉皮厚的在張大娘身邊轉來轉去,有心想蹭上一頓。
“去去去,一邊去,病人的伙食都貪嘴,小心遭報應。”
張大娘挎着臉伸手往個滿臉麻子的瘦皮猴跟前揮了揮。
恰巧看見陳笙從樓道拐角處出來。
“大娘,我來看火。”陳笙越走越近,爲自己給人添麻煩感到不好意思。
“不用,我來就行了。你去屋裏看看林真。一會兒飯好了我端她那屋,你也和我們湊合着喫點。”
陳笙點點頭:“嗯,謝謝大娘。”
然後走到林真跟前輕輕敲了敲門,沒人應。
“準是睡着了,我來。”
剛纔她回來的時候還瞧見醒着呢,這才一會兒功夫就睡這麼死?
“真真,真真?你開開門呢,有客人來了。”
張大娘使勁拍着門喊。
可照舊喊不應聲,“這是怎麼回事啊,阿笙你等着,我這兒有備用鑰匙?”
張大娘剛離開幾秒,屋裏傳來搪瓷杯與地面的撞擊聲,陳笙眼皮微微動了動,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用力地捶了幾下門板,裏面還是沒有聲音,但剛纔的撞擊聲分明清清楚楚從屋內傳來。
不好,陳笙不在猶豫,用力朝門鎖一陣猛踹,直到門板被踹出一個洞,他伸手穿過門洞,試探地從內扭開門鎖,搖搖欲墜的門板“嘣——!”的一聲拍在牆上,又因爲大力反彈回來。
陳笙用沒有骨折人那隻手順勢撐住,視線隨之往下移動。
只見林真裹着棉被摔倒在地上,臉色慘白一片,呼吸急促,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而她旁邊則歪倒着一個搪瓷杯,杯裏的水撒了一地,浸溼了棉被的一角。
“林真,醒醒林真。”不管他怎麼喚,林真都閉着眼睛,陳笙心裏一緊,從衣櫃裏挑了又挑,始終找不到一件長大衣給她搭上。
“哎呀,這姑娘怎麼倒在地上?”
剛找來鑰匙的張大娘一進門,就看見門被破了個洞,還猜想是陳笙這小子太擔憂過頭了,沒成想一進來就看見歪倒在地上的林真。
“真真,你快醒醒,你這是咋了?”
張大娘將她扶坐起來,林真沒有睜開眼睛,而是緊緊抓着被子拼命地咳嗽起來。
陳笙趕緊把自己身上的長款大衣脫下,給林真穿上後,就蹲下身子,讓張大娘把她扶在自己背上。
站臺邊等了十來分鐘,也不來公交車。
陳笙看一眼女孩,整張臉都燒得紅撲撲的,又讓張大娘把她從站臺座椅上扶到自己背上。
“大娘,這車也不曉得啥時候來,我看真真難受,我揹着她去醫院,你受不住,趕快回去吧,屋裏被我弄得亂七八糟的,還得收拾。”
“那哪成?”
張大娘驚呆了,這坐車都得十幾分鍾,就算他體格好,跑得快,那至少也要一個多小時的。
陳笙心裏定了,也不再猶豫,張大娘只得由着他。
一路上也不曉得是跑得太急,還是心裏焦急,陳笙只是身着米白色的毛衣,也覺着背上已經溼了一大片。
“林真,你堅持一下,累了就趴在我肩頭睡一覺。”
雖然知道神智不清的姑娘不一定聽得見,陳笙還是在不停跟她說話。
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感覺四十分鐘這樣漫長。
把人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說林真已經有些肺炎了,要是再晚一點就嚴重了。
醫生以爲陳笙和林真是兩口子,正想說說這小夥子不曉得疼人,好好一個媳婦弄成這樣,可一擡眼,就瞧見陳笙打着石膏的手臂,大冬天的額上還滿是細汗。
“你這是打哪兒來呀?咋跟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醫生一邊給林真檢測,一邊打趣他。
“公交站的車遲遲不來,我怕耽擱了,只有揹着她跑來的。”
“就一隻手扶着她不摔下來?跑多久了?”
“恩,四十幾分鍾,從后街來的。”
“行啊,小子,下次別讓你媳婦遭罪了。”
陳笙並沒有心思跟他閒扯,又怕惹了他不高興,手腳沒個輕重,弄痛了林真,只得有一搭沒一搭地附和。
等一切流程都走完的時候,陳笙瞧着躺在病牀上的林真,臉色蒼白如紙。
心有絲隱隱生疼,他伸手輕輕撫開貼着額角的碎髮,知道她睡着了,這纔敢小聲嘀咕:“別怕,有我在。”
陳笙擡頭看一眼病房上懸着的時鐘,飯點都過了那麼久了,他幾次觀察下來,已經差不離地察覺到林真胃不太好。
就那回來鎮上的貨車上,他就瞧見她到了飯點沒喫東西,在揉着胃,然後趕緊從包裏掏了雞蛋喫下,才臉色好看些。
“這位大姐,請問醫院的食堂在幾樓啊?”
陳笙跟隔壁的一位大姐打聽後,去了醫院門口的小商店採買了飯盒,盆,洗臉巾,紙巾,牙刷牙膏。
路過水果攤的時候又買了些蘋果,這纔去食堂,把飯盒洗淨了,打了清淡口的餛飩。
等再回到病房的時候,就見一羣人堵在門口。
他一隻手又是掛着口袋,又是拿着飯盒,有些喫力,退了幾步,怕手裏的飯盒沒拿穩,摔了。
等站得離人羣遠了幾步之後,他纔跟旁邊一個男子打聽。
“哥們,你們看啥熱鬧呢?這是人家女同志的病房,你們這麼圍着不太好吧?”
陳笙眉眼之間隱隱生出了一絲怒色,聲音也低了幾分,說話時還有意無意地往病房裏瞥,可惜人實在太多了,除了烏壓壓一片人頭,其他的什麼也沒看到。
“哎,哥們你不知道,剛纔來了一家人,在病房裏纏着一個姑娘不放,我看那姑娘話都不太說得出聲,這家人就指着人家鼻子罵,要是誰上前偏幫兩句,那家人更是罵得狠,也不曉得這姑娘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遇上這樣的親人,可憐喲!”
男子搖搖頭,一副同情狀。
陳笙頓了頓,於是對那個男青年說道:“麻煩讓一讓,我朋友也是這間房的病人。”
男子一聽,跟前頭幾個相熟的打了個招呼,幾人連忙側身讓開了一條道。
剛走進去,就聽見一個女人熟悉的聲音。
那聲音他可忘不了,曾經猶如魔音灌耳般難受至極。
“林真,你在這兒跟誰演戲呢?裝得一副林妹妹的樣子,背地裏盡是算計,你安的是什麼心呢?我們家對你還不夠好嗎?供你喫供你住,我看你就是個白眼狼轉世的。”
方小妮說到氣極處,上前幾步,一把將林真的鋪蓋給掀開了。
林真冷得直哆嗦,可喉嚨裏幹得不得了,像着火了似的,啞着嗓子,又眼神狠戾地盯向方小妮:“出去,別讓我說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