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寧願一死,也不能沒有師父。
好痛啊。
痛得他想自刎而死,可還殘存的理智告訴他,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師父了。
日落黃昏,他趴在地上苟延殘喘。
也許是上天垂憐了他的請求,他的眸光裏終於看見了那道清風霽月的身影。
他太糟糕了。
連一絲爬行的力氣都沒有,他無法抓住他的那道光。
漸漸地,身影離他越來越近。
他的眼圈兒紅了。
睫毛沾染了血淚,滴滴灼燙。
掌心攤開,他用盡所有的力氣笑了笑:“師,師父,風鈴沒,沒壞。”
一如多年前的試煉,他拿到了她的專屬風鈴,她收下了他,成爲了改變他一生的師父。
“師,師父,不要丟下弟子。”
“師父,弟子……弟子只有師父了。”
“師父,弟,弟子知錯了。”
“師父,可憐可憐弟子吧,弟子會聽話的。”
“咳咳。”
她垂眸,地上的人猶如一頭受傷的小獸,意識已經模糊了,卻憑藉本能,尋求信任的主人的庇護。
皮開肉綻的魚尾小心翼翼的纏着她的衣襬,一圈又一圈,卻又怕她討厭,不敢用力。
玄力注入他的心脈,晚一步,怕是大羅神仙都救不了。
明明給他鋪了一條通天大路,他卻死心眼的往回走。
真是個二傻子。
“人,可以帶走了嗎?”
“回師叔,凌子寂受刑結束,可以帶走了。”
一百鞭,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好。”
她略微彎腰,便將人抱了起來。
濃烈的薰香完全被他身上的血腥之氣蓋了下去,身上的衣襟已經不能用破破爛爛來形容了。
望着離去的師叔,趙常舟若有所思。
“師兄,你完蛋了。”
“?”
“師叔可是最爲護短的,別看師叔對她這個小徒弟不聞不問的。但你看,凌子寂每次性命堪憂的時候,師叔哪次沒有出手?”
“這,師兄也是想爲師妹出出氣。”
“你師妹我啊,可不是當年柔弱善良的小師妹了,有氣我自己能出。”
“好吧,就當師兄好心辦了壞事,咱們的師妹長大了,吾心甚慰。”
“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給師叔賠罪吧。”
呃,一向精明能幹的他,犯難了。
女人的心思最難猜了。
不管是他古靈精怪的小師妹,還是清貴出塵的師叔,都是世紀難解之題啊。
天璇峯。
靈池的水,渲染了薄薄的紅。
目標人物的身體滾燙得猶如地底下的岩漿,微弱的氣息時斷時續。
嚇得卑微的系統都想尖叫了。
(宿主,咱就是說,下次別將快要報廢的目標人物帶回來不?)
救一次目標人物消耗的代價,可比它得到的報酬要多得多。
太不划算了。
“如果任務失敗了,不是顯得你很無能?”
系統默了,宿主肯定是在忽悠它。
但無法反駁是怎麼回事?
好氣。
( ̄へ ̄)
它還是裝死吧。
半月後,冰雪消融,萬物復甦。
一絲料峭的微風拂過他的脖頸,他感覺到了些許涼意。沉睡許久的軀體變得有些僵硬,他努力睜開了眼,頭頂牀幔的花紋陌生而又熟悉。
他緩過神,神情又驚又喜。
這裏分明就是師父的寢殿。
薄脣緊抿,腦袋羞澀得埋進了被子裏。
耳根兒更是紅了一片。
師父讓他休息在她的寢殿裏,應該是原諒他了吧?
還有,是師父爲他上的藥麼?
只不過,他的身上現在全是疤痕,太醜陋了,師父會不會覺得噁心?
想到這兒,他的臉色遽然發白。
“喝藥。”
清冷的兩個字響在耳畔,他轉過頭,怎麼辦,他又想掉眼淚了。
不能哭,不能讓師父覺得他一點用都沒有。
他接過碗,畢恭畢敬,聲音還是有着絲絲縷縷的害怕和小心:“謝,謝謝師父。”
“你可真能折騰。”
敢鬧到執法堂那裏去,她要是再將他逐出師門,還當真是顯得不近人情。
“對,對不起,是弟子辜負了師父的栽培和信任。”
他藥也不敢喝了,連忙起身便要跪下去。奈何身上無力,直勾勾的往地上栽去。
一隻冰涼的手攬住了他的腰,溫涼的觸感緊緊貼着他腰間的肌膚,他只覺得腿更軟了。
一時忘乎所以,他什麼也沒穿的被師父抱住了。
羞恥的他,卻並不想逃離這個得之不易的懷抱。
“師父。”
他撐着她的手臂,虔誠的仰望着她。
她微微蹙眉,將人抱上了牀榻。
毫無保留的信任,對現在的她來說,也許不是一種幸運,更是一種負累。
“藥再不喝,藥效便過了。”
“嗯。”
他一口氣喝完藥,生怕她跑了一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師父,藥喝完了。”
“怎麼,還要我誇獎你兩句?”
“不,不是。”
“好好調養,還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是,師父。”
她正欲起身離去,袖子卻被他拽住了。
“還有何事?”
人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
“師,師父,弟子有樣東西給您。”
聞言,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這小徒弟最爲稱心的莫過於這麼多年給她蒐羅了不少天材地寶。
凌子寂取出了自己的內丹,眼巴巴的雙手捧上:“師父,弟子在渡劫的時候,就將師父的心魔逼至在了內丹裏。這是弟子的內丹,希望師父能派上用處。”
溫潤的內丹,還帶着凌子寂的體溫。
掌心合攏,只要輕輕一捏,內丹盡碎,心魔便隨之而滅。
可內丹碎了,凌子寂也就會變成廢人一個。
他可真是信任她。
無疑,他就算背叛任何人,也不可能背叛她。
真是讓人傷腦筋。
指尖撫過他的後頸,冰冷不參雜任何感情的詢問道:“你想要什麼?”
只有交易,纔是最爲穩固的關係。
這是她經歷過九死一生,奉行的法則。
想要什麼?
他想要陪師父走遍山川異域,想陪師父看日升日落,潮起潮退。
只想,簡簡單單的陪在師父的身邊。
萬千思緒,最終還是匯聚成了一句話:“師,師父,弟子可以抱,抱你麼?”
話本子裏面說,親密的接觸會增加彼此的好感,他不敢像話本子裏面那樣褻瀆師父,但真的好想被師父擁進懷裏。
那是,他覺得最安心的地方。
彷彿,全世界爲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