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塔第九層裏，白澤挑了挑眉。
林待之還未等她說什麼，便接着道：“她把你關在這裏，五百年了，滋味想來不會很好受吧？”
白澤冷哼了一聲，道：“是我自己要進來的。”
林待之不管這些，只是道：“十二年前我闖關失敗，你說什麼少年可惜，仍需努力，告訴我這一關需要的是照見真我，尋找本心，實際上就是不能被你騙？”
白澤道：“不錯。”
林待之問道：“那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歸藏？”
白澤猶豫了會，幽幽問道：“我說不想你會信嗎？”
林待之直截了當：“不會。”
白澤惱火道：“那你幹嘛要問我？”
林待之看了眼倒在不遠的羅厭，道：“看你挺無聊的，這樣問好玩。”
白澤不說話，眼中漸有霧氣朦朧，臉卻倔強仰起，看着就像受了欺負不服輸的小女孩。
林待之突然道：“我猜一下，是不是當年你裝成女帝的樣子，做了很多過分的事情，所以她纔對你小施懲戒？”
白澤還是不說話，但眼神已不似方纔那般堅定兇狠。
林待之問：“白澤圖和歸藏真的有關係？”
白澤有些不耐，道：“沒有。”
林待之想了想，終於還是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到底是書靈，還是曾經被收進扉頁裏的靈獸？”
……
道法即是天地規則，歸藏能收納生靈道法，無視浮生塔內部規則限制，就算不是凌駕於規則之上，也是處在同等地位的東西，至少從品階上來算，不能用世間的等階去評斷。
至於白澤？她再如何強大也是這片天地當中的生靈，如果她真是器靈，林待之來到第九層的那一瞬間，她又怎麼會沒辦法自己調動歸藏，還需要林待之拿出來給她？
看着白澤微妙的表情，林待之也明白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說道：“既然你曾經被收入玉簡，那你又是怎麼恢復身體的呢？”
白澤微嘲道：“你如果能重回通聖，窺見神隱之境，自然能弄明白爲何。”
林待之點了點頭，問：“你要歸藏幹什麼？”
白澤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站起身來，臉上多了些莫名的笑意，問他：“你覺得女帝當年爲何要封印歸藏？”
“壓制魔族。”
“如何壓制呢？縮短他們的壽命？減少通聖的數量？如果我告訴你，五百年前的世界，人、妖都是可以被污染成魔的，你又會如何想？”
林待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好半天才猶豫道：“是天書讓他們變成了魔？”
白澤搖搖頭，道：“世間萬物以陰陽相分，有正必有反。魔的壽元本身就短，這是天地規則影響的結果，他們死後，靈力便會迴歸天地，這靈力又是從何而來？”
“人以及其他妖靈，或者魔族自身？”
“不錯。”
“但這和封印歸藏有什麼關係？我原以爲是借歸藏壓制天道，爲什麼你卻說要封印歸藏？”
“都差不多。不過你既然你這麼問了，那我反問你一個問題，歸藏是什麼？”
林待之很誠實，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猜。”
白澤定睛看着他，道：“因爲它本身，就是天道的一部分。”
林待之皺起了眉。
“魔是受天道影響而生的產物。天道在放大生靈嗜血本性的同時，也給予了魔吞噬生靈的能力，這能力比之饕餮那傢伙都厲害不少，只不過代價是大幅度縮減的壽元。與其說他們是魔，那女人倒更願意稱他們爲病人，無藥可醫的病人。至於歸藏，它代表的便是化魔的對應面，也可以稱之爲，正常天道的一部分。你收集生靈道法的過程，也就相當於在補全天道法則。”看見他微惘的神情，白澤有些滿意，嘴角勾起，道：“所以我的問題是，你覺得是你在掌控歸藏，還是歸藏在控制你？”
人可以掌控天道嗎？
或許可以，但絕不是現在只有四品不到的林待之。
爲什麼需要收錄一個個道法，歸藏才能慢慢進階，又爲什麼歸藏的品階會限制林待之的突破？
這些顯然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林待之不知道該怎麼回她。
“我不想掩飾什麼，我很想要歸藏。實話說，它現在並沒有完全認你爲主，又或者是你現在並沒有完全捲進天道的漩渦，但一旦你走進那個門，拿到當初你師父未曾帶走的東西，那麼你就真的和它分不開了。”白澤目光始終落在他身上，不曾偏離，只是一揮手，遠方又出現了一扇門。
那裏是通向第十層的路。
原來浮生塔真的有第十層。
林待之有些躊躇。
白澤可以讀心，所以她知道，這並非是林待之不敢，而是他擔心同這個世界羈絆太深，又擔心自己身邊的人會因此遭遇不測。
和十二年前一樣，儘管變了，但卻又沒有變。
他還是那個膽小卻又莫名自信的少年。
膽小是因爲害怕失去，自信是堅定認爲自己死不掉。
白澤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林待之挑眉：“什麼？”
白澤道：“因果太深，你把握不住，所以把歸藏交給我，讓我替你承擔這一切吧。”
“這算陽謀？”
“你可以這麼理解。”
“或許我有個更好的辦法？”
“什麼？”
“你到歸藏扉頁裏，我們一起去征服天道怎麼樣？”
“哼。”白澤纖眉微跳，冷笑道：“想得美，你真當我是那隻蠢龜了？”
“吼——”一隻虛體的龍龜突然從林待之懷裏冒了出來，飛到了主子的肩膀上，對她嘶吼。
“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林待之衝她抱拳致謝，擡腳向着那扇門走去。
白澤躊躇良久，突然叫停了他:“你真走？”
“怎麼？”林待之轉過身。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能在半年內突破到一品，站在通聖的門檻，我願意跟你走。”
“爲什麼要限制時間？”林待之不解。
“你既有歸藏，又有通聖境神識，不限制一下豈不是白送？”白澤沒好氣挑眉，道：“此外，還有一點，就是那老不死的活不了多久了。”
林待之沉吟了片刻，道：“諸葛先生？”
“哼，那老不死的今日被魔族逼得這般出手，估計自己也沒想到。又或者料到了，暗地裏卻又謀劃着什麼陰謀詭計，反正他自己也不想活，天知道他在打什麼算盤？”白澤不住冷笑，道：“他若是一去，魔族可就不會只是些小打小鬧了。”
原來是真的要走了嗎？
林待之心中突然有些沉悶，心想自己出去後還是好好和這個老傢伙說說話，最多就臭罵他一頓，不和他動手好了，反正也打不過。
“愣着幹嘛，趕緊上去，難不成還要我踹你？”白澤心情似乎也不怎麼好，罵了這一句，又嘀咕道：“你那個叫柳飛的朋友就要上來了，我得好好考驗他一番。”
林待之瞥了眼倒地的羅厭，問：“那這傢伙你不送他出去？”
白澤道：“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我倒有個絕妙的計劃。”
想來她肯定看了羅厭的往事，林待之搖搖頭，道：“你別玩的太過火。”
然後他想了想，又道：“如果待會另外兩個也能上來的話，你就直接把他們送去修煉吧，反正第八層準備的試煉獎勵也沒了，你這第九層守護的東西也被我拿了，沒必要還給他們問一次心，柳飛倒無所謂，別弄死就行。”
白澤挑眉道：“那個白髮少年……申繡是吧，不是同你沒相處多久嗎，在意他幹什麼？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還有，你剛纔才說了自己不關心他的？”
林待之道：“就許你騙我，還不許我騙你了？他本來過第七層就不易，要是再被你一折騰，不得把命交代在這？”
白澤惱火道：“你別逼我報復你那寶貝小姑娘！”
林待之讚道：“白澤大人高風亮節，豈會這麼小心眼？再會了！”
他揮揮手，徑直走進了那扇門裏。
白澤氣得直咬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