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空無一人的前方，他咧開了嘴，鮮血就止不住淌落下來，“果然我真是天才，就說我是第一個出來的吧，什麼申繡、什麼半個月就能五品的林待之，不都是小爺的胯下之臣！”
這話一說完，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總覺得自己用詞不對，但心情的激動已經掩蓋過了內心的異樣。他眉毛飛揚，感受着體內升騰的靈力和肉眼可見的身體恢復速度，感慨道:“三品就是厲害啊。”
“喏，這就是第八層了。”
“誒，怎麼什麼都沒有？”
“莫非我走錯路了？”
柳飛下意識就想原路返回，卻發現來時的門已經消失了。
魔族呢？
難道說他們全軍覆沒了？
柳飛回身看着浩瀚無垠的第八層，內心有些疑惑，但也就疑惑了片刻，就釋懷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柳飛這般天賦異稟，能不到兩天就通關第七層的。
第七層本就是浮生塔最難的一關，乾元開年來，十多屆武試，能過者頂了天也不到二十，更別說如今世道不安的如今。
別看洛城整天煙火味十足，就衝陛下那不理朝政的勁，往遠了去都是民不聊生，這點他柳飛還算清楚的。
哪還有那麼多大把人才來參加武試？
柳飛抖抖柳枝，發現它已經盡數失去了靈力，變成了一根普通的柳條，於是把它收入了懷裏，這是他突破三品的見證，丟不得。
就在他準備修養一番去第九層探探路的時候，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了。
那聲音自九霄而來，猶如天籟，似穿林而過的清泉一般潺潺動人，輕易就淌進了他的心湖。
“柳公子……是柳公子嗎？奴家在這裏等了你五百年，等得我好苦好苦……”
他眼前出現了一扇門。
柳飛壓着躁動的心，挑起眉，道:“什麼妖怪？”
“奴家……不是妖怪，奴家是城南山居的一株仙草，得雨露滋生有了靈識，偶遇柳公子便一見傾心，後來橋上候君無歸，苦苦相望便化作了一顆石頭……”
柳飛心湖裏又響起這麼一個聲音，就像小貓收了指甲的肉爪，在他手心撓啊撓，撓得他不得安生。
“柳……柳公子若是不信，上來一看便知……”
柳飛帶着懷疑的心情入了第九層。
腳踩青石岸邊，有流水從橋下過，橋頭斷了一半，桃花簌簌落下，那裏有一塊巨石，看着就像一人在仰望遠方。
柳飛一震，似乎想起了什麼，然後突然拔出了一把吟龍，閉上了眼，嘴裏唸唸有詞，道:“假的……假的，騙不了我。”
那聲音泫然欲泣，道:“柳公子這就忘了人家嘛，想當初，海誓山盟，都是你誆騙奴家的情話嘛？”
柳飛猶豫道:“你爲何知道我姓柳？”
那聲音道:“不是公子告訴奴家，你叫柳瀟灑的嗎？柳公子只需要親吻那塊石頭，奴家便能從石頭裏蹦出來，從此之後，就是你的人了~”
柳飛挑了挑眉，突然伸手一招，一樹桃花就到了他手裏。然後他猛然一甩手，桃花花瓣便激揚起簌簌流水，飛射了過去，撞到了那塊石頭上。
“啊——”一聲嬌呼，那聲音似乎有些悽慘，她顫抖着聲音道:“柳……柳公子，你都做了些什麼……”
桃花射到了巨石上，碎石濺起，飛入了進去，有絲絲血水沿着裂縫不住淌下。
那似乎是真的血液？
柳飛眉頭微挑，一揚手，那碎石裂了開來，一名貌美柔弱女子向下倒去。
那女子似乎十三四歲年紀，一身粉色襦裙，看着並不華貴，卻穿出了小家碧玉的溫潤感覺。
“姐……姐姐？”柳飛神情恍惚，驀然眼眸微縮，然後一個健步衝了上去，扶起了那少女的頭，喃喃道:“姐姐你怎麼會在這裏，你怎麼……”
他的靈力止不住向着那少女身體灌了進去，卻如泥牛入海，沒有起到半分左右。
“什……什麼姐姐啊……”少女神情惘然，嘴裏鮮血止不住流淌，伸出帶血的手掌，便拂上了柳飛的臉，笑着道:“柳……柳公子，我是香草啊……你莫不是認……認錯人了吧……”
柳飛不知道香草是誰，只是感受着少女越來越涼的手心，神情慌亂無比，看着她那熟悉的臉，內心似乎涌起了某種記憶，語無倫次道:“小飛……小飛再也不亂跑了好不好，都是我害的，姐姐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
少女撫摸着他的臉，漸漸也把鮮血拂了上去，越抹越花，漸漸地，兩人亦是滿臉血污。
少女臉色蒼白，笑着起來，嘴裏一片腥紅，道:“柳……柳公子不哭，香草不怪你，香草本就是……南城的一株仙草，得以遇見柳公子，才……才化身成人……這命，合該是柳公子的，也也還給你……”
兩人說話牛頭不對馬嘴，卻能共情，不得不說，真是一樁奇事。
柳飛跪在橋頭，那女子在他懷裏，血淌了一地。
一如記憶裏當年模樣。
那少女放在他臉上的手驀然垂了下來，終於闔上了眼。
柳飛咬了咬脣，緊緊將她抱在了懷裏，目光無助而可憐。
有大雨落了下來，三兩桃花砸在了他的臉上，也洗去了一片鬢邊的血污。
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柳飛將它們一一抹去，只覺心快要碎到地上。這死別之痛再來一次，還是一如當年那般撕心裂肺。
沒有隨之而來的劫匪，也沒有從天而降的聖女。那少女在柳飛悲傷而無助的目光中化作了一株仙草，落在了他的手心。
“這……”柳飛目光哀慟而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顫聲道:“真的是仙草嗎？”
可他明明感覺懷中的少女是那麼真實，容貌是那樣同記憶裏一般無二，甚至連身上的香味都恍若當初。
他又怎麼會認錯？
就在他沉吟之際，一個拳頭落在了他身上。
“噗——”一口鮮血噴出，柳飛又飛了出去。
他摔落在地，有些茫然。
仙草到了另一個人手中。
那是羅厭。
羅厭一揚手便把那仙草吞入了腹中，笑道:“沒想到啊，我正把林待之殺了受了些小傷，又冒出你這個噁心的傢伙來給我送藥，真是開心。”
他朝着仰望天空，不知所措的柳飛緩緩走去，舔了舔嘴角，道:“三品了嗎？那想來你的心臟一定比林待之美味。”
柳飛目光看向了他，有些嘲弄，艱難從地上爬起，突然道:“我姐姐呢？”
羅厭怔了怔，隨即獰笑道:“味道不錯。”
柳飛目光變得森然，雖然他亦知道方纔的香草可能並不是他姐姐，又或者那什麼仙草根本就不是真的，甚至眼前的羅厭都不是真的。
但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嘲弄的目光看着羅厭，又何嘗不是在看他自己，連自己最親的人都保護不了，甚至還接連害了他們，自己又何談劍仙？
他擦去嘴角的血，卻沒注意自己身體傷勢已經恢復了大半，想着教坊司裏傷痕累累的春花，道:“這次我一定要摘了你的腦子。”
……
“氣氛烘托到了高潮，吶，你們兩個小傢伙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結界外，一個粉衣少女拍了拍手，坐了下來，看着那對峙的一人一魔，磕着不知道哪裏弄來的陳年瓜子，托腮自言自語。
然後她看了看渾身上下，皺了皺眉，隨即搖身一變又變成裴清語的模樣。
白澤笑着開口:“嘖，不得不說，林待之那傢伙眼光不錯。”
隨即她心神一動，挑眉道:“又有人上來了嗎？今年這些倒挺厲害。可林待之懇求讓我大發慈悲不欺負他們，要不就玩一會？還是說把他們邀請過來一起看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