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鷺山裏有一股江湖勢力,名叫白鷺山莊,是以山莊內豢養有上百隻白鷺出名。
是白鷺,不是白鹿。
鹿是莊主的姓,性情高潔的鹿莊主喜歡白鷺。
在去往白鷺山的山道上,有重兵把守,幾十架針對四品以上高手的神機弩也架着在,飛鴻亦是難越。
官兵爲首的人叫周察。
二品中的他是周檢親哥,涼州都司的總指揮使,原本同朝爲官已是不易,而兩人更是在同處任職,可想實力背景之強勁。
“連真假都分不清,我愚蠢的弟弟啊,爲兄真是高看你了。不過也好,方便朝廷派來的使者辦事。”
同爲體修的周察收到了一封密函,於是揮了揮手喚來參軍讓周檢那邊收兵。
他對朝廷的調兵有一些瞭解,但瞭解不多。
小道消息是說書院孟夫子夜觀天象,看到了影響民生和國運的龍脈失散於各地,於是朝廷派遣專人來收取。
在此期間,自然要嚴防死守。
遠方的天空傳來陣陣聲響。
周察眯着眼看去。
數十隻巨大白鷺展開翅膀,蹁躚着就要向山上飛去。
“鐺——”
數十臺三人推着的神機弩上了鏜。
“來者止步——”
周察沉聲衝着天上開口,一道氣浪便掀了出去,林子上方的樹葉嘩嘩作響。
白鷺的身影有些許顫抖,然後撲騰着翅膀便扭着下落。
一行風塵僕僕的江湖人士落地。
爲首的是個錦衣公子,他腰間別着玉佩,頭上插着格外齊整的木簪,衣襬不染塵埃。
這面容英氣俊朗的少年公子皺了皺眉,拱手問道:“在下鹿湛,敢問指揮使大人,山莊內發生了何事?”
鹿湛,四品初,涼州境內不可多得的天才。他本打算今年參加青雲試,卻不料那造化宗的申繡已經入了三品。本着拿不到第一還不如不去的想法,這公子於青雲試期間在家閉關,出關後聽聞境內有女帝傳承現世,便以志在必得之心帶了一衆高手前往試煉。
卻不料還未曾得見最終女帝遺寶一眼,家卻被人偷了,還說什麼只許進不許出?
那他爹孃怎麼辦?山莊內那些不曾修行要喫飯的婦孺又怎麼辦?
所以鹿湛只好回來。
原來是這後輩啊。
周察聽了他的話,挑了挑眉,語氣溫和了些,道:“事關家國大事,還望你能理解。”
鹿湛看了看山道里圍得水泄不通的官兵,又看了看蓄勢待發的三十多臺神機弩,一時間怔了怔。
山莊從上往下就這麼一條山道,要麼過山道下山,要麼飛,要麼跳崖。
走山道自然沒什麼好說的,飛和跳崖的話,鹿湛可以確定,那些神機弩肯定是不會當場生鏽的,二品的周大人想來也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鹿湛沉吟片刻,試探道:“敢問是什麼大事?”
周察詫異看了他一眼,心想本官雖然看好你但不代表就會看重你,不耐煩道:“大事自然大事,事關家國的大事需要同你解釋?”
“但那是我家啊……”
鹿湛苦笑,有些無奈又有些心痛,道:“家國家國,總不能先舍家再談國吧?”
周察道:“你小子不錯,莫要在此糾纏,等事情處理完了,如果你家人沒事,朝廷自然不會爲難。至於現在,本官無論如何也不會放你過去。看到了嗎,那些就是下場。”
他大手一指,官兵讓開路。
山道上血灑了一地,橫七豎八躺着數十名死屍。
鹿湛愣住了,他看到了他熟悉的,也看到了他不熟悉的。
他握劍的手有輕微的顫抖。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好半天,他才喃喃道:“我……我父親呢……”
鹿湛的父親鹿鳴蒿是三品巔峯劍修,在涼州境內頗有名望,周察自然認得。
周察道:“鹿莊主深明大義,同我們交涉了一番,無果後便領着山莊內還活着的衆人回去了,說一切都相信朝廷。”
周察道:“好像是說,他們中出了一個反賊,每晚都有人死去。”
鹿湛低下了頭,好半天才隱隱猜到發生了些什麼,擡起頭來,堅定道:“那我更應該進去。”
他語氣逐漸強硬,試着交涉:“相信我,不出三日,我會給朝廷一個交代!”
周察有些茫然,道:“交代?什麼交代?你要怎麼交代?”
鹿湛悽然一笑,道:“朝廷懷疑山莊內有反賊,才抱着這寧肯錯殺也不放過的想法圍住這白鷺山,可以我莊之人的境界和地位,哪裏想得到那等大事?父親在涼州是小有名氣,可出了這北涼境內,天下又有幾人知道他?你們看中了什麼物事,儘管去取便是,何必爲難莊內的普通人?周大人有話何不明說?”
周察怔了怔,他還是有些暈。
鹿湛見他這般裝糊塗的模樣,便知道事情不能善了,於是眼神示意手下準備動手。
擒賊先擒王。
他和隊伍裏修爲最高的三品中的客卿成掎角之勢悄悄圍住了周察,其餘人則將神識飛散到了那些看守神機弩的士兵身上。
只要聽一聲令下,就立馬動手。
一旦能偷襲殺了這二品中的總指揮,那麼其餘人亂作一團,將很難攔住他們的去路。
隨後再會見山莊內的人,有三品巔峯的父親在,只要朝廷不刻意出手緝拿他們,那麼他們一羣人也能逃往西域或者去南疆。
至於雪原……
嗯?
過去給魔族送菜打牙祭嗎?
正在這時,一道身影落了下來。
“轟隆——”一聲。
塵埃四起,山搖地晃,鹿湛險些都站不穩了。
“周察,你他孃的是什麼意思!”
一個精壯的漢子從煙塵裏走了出來,嘴裏罵罵咧咧,道:“我說那人是申繡他就是申繡,你能不相信我的判斷?你可別忘了,從小到大我都比你聰明!”
鹿湛收回了將要拔劍的手,客卿也不敢妄動。
周察罵道:“你奶奶的,外人看着呢,怎麼跟大哥說話的?”
“哼。”周檢瞥了鹿湛一眼,沒再罵娘,只是道:“那刺客中了我一拳,胳膊居然沒斷,申繡是在造化宗裏只修槍不修體,哪裏能這麼厲害?我看分明就是魔族!”
周察擡了擡眉,疑惑道:“你不是傳出消息說那人是妖族嗎?”
周檢不耐道:“都一樣,反正不是個人。”
鹿湛皺起了眉,插嘴道:“兩位大人,我可以回山莊嗎?”
兩兄弟齊聲道:“不行!”
正在這時,一道雄渾的聲音從遠方響起:
“欽差大臣到——”
一個拎着斧頭的粗獷男子大步邁了過來,正是神策軍百夫長,熊德勝。
馬背上的張兆京無奈看了他一眼,脾氣甚好的他並無罵人的打算,只是有些不喜如此張揚的作風。
林待之在一邊道:“我覺得這樣挺好。”
聽了他的話,張兆京想了想,一會思路就轉變了。畢竟是自己不曾感受過的東西,他看着對面那些人喫驚的神情,確實有些沉醉其中。
江枝笑了笑,道:“聲勢上不能差。”
只有申繡跟在後頭,一隻手耷拉着,吊在胸前,揹着槍,看不出悲喜。
假扮成護衛的李芸靈心都快疼化了,一個勁驅寒問暖,說什麼自己有重振風采大還丹。
申繡不理她。
只有肩頭的小白狐不住嗤笑,想着三品高手的拳意哪是這麼容易就消除的,就算吃了那大還丹也不過傷勢恢復些罷了,對三品高手遠沒有那麼多作用,到還不如讓林待之出手。
李芸靈不懂這些,申繡不理她的時候,她就惡狠狠地看着林待之,心想這傢伙真是越看越可惡,只會欺負老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