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急着回去,又拉着趙昭去園子裏散步。
就着夕陽的餘暉,兩人並排,慢悠悠的晃着,不說話也不尷尬,溫馨的氛圍在兩人之間流淌。
趙昭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這一刻,沒有了仇恨,沒有謀逆造反,沒有義軍.......只有眼前的人,若是能平平淡淡這樣過一輩子,似乎也不錯。
然而,美好的時刻短暫,楊承允出聲,把她從美夢拉回了現實,“秋收開始,各地的叛軍蠢蠢欲動,他們要擴張勢力,儲備過冬的糧食。”
趙昭猛然望向他,“你又要帶兵出戰?”
楊承允搖頭,“暫時不去,領兵的是五皇子和四皇子。”
趙昭更驚訝了,“就剩這兩個了,孫武還要把他們派出去?”
“怕什麼,即使這兩個死了,他還有六七個孫子,他孫子最大的已經有七八歲。”楊承允嗤笑,眼裏帶着涼薄。
趙昭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老皇帝這是被孫弘業謀反一事嚇着,覺得兒子大了,翅膀硬了,留在身邊是威脅,乾脆派他們出去打仗?
“老皇帝的身體撐不過一年了吧?”趙昭問。
楊承允笑了,答非所問,“你的人怕是已經滲透到大盛的各個角落了吧?”
趙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沒有,北境軍營沒有我們的人。”
楊承允嘴角抽了抽,糾正道,“以前沒有,現在有了。”
“嗯?”趙昭偏頭。
楊承允指了指自己,“我。”
趙昭無語半晌,迴歸正題,“老皇帝不知道他身體的狀況?”
“御醫透露了一點,沒明說。”
“怕說了腦袋不保?”
“你可以不用這麼直接。”
“嘖——”
第一滴雨滴落時,趙昭腳步一滯,緩慢扭頭,問,“你感覺到了嗎?”
“雨滴?還是空氣裏的水汽?”楊承允雲淡風輕道。
雨滴很快變得密集,趙昭已經不需要他的答案,心情複雜,“真的下雨了。”
“別愣着,快躲雨。”楊承允說着,突然彎下腰,抱住趙昭的腿,像抱孩子一樣把她抱了起來。
趙昭只來得及驚呼一聲,便抱着她在雨中衝刺起來。
大雨落下,昊京一夜入秋。
那些笑話趙昭的人,此時彷彿已經忘了自己說過什麼,紛紛給塗州去信,詢問那邊的情況。
趙昭也每天在等塗州那邊的消息,昊京的雨下了五天後就停了,趙昭也在這時接到了塗州來的信。
終究,大雨還是來了。
趙昭拿着信,等不及楊承允下班,便讓人備車,坐着馬車去官署找他。
“趙府的人又來了。”
“這次來的是誰,看這馬車不一般啊。”
“那是縣主的車架。”
“哇,縣主親自來了。快,讓人通知楊將軍。”
守衛的士兵當即拔腿就跑。
趙昭才掀開車簾,露出個腦袋,就聽到一道振聾發聵的聲音,“縣主安好,縣主別急,屬下已經讓人去請楊將軍了!”
趙昭腦門掛滿了黑線,看着這個一臉等她表揚的士兵,她利落跳下車,朝他丟了兩顆金瓜子,“做的不錯。”
金光一閃,士兵瞪大了眼睛,滿臉不敢置信,縣主出手可真大方!
“謝縣主賞賜。”士兵大喊。
於是,楊承允出來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他的下屬們殷勤地給趙昭端茶倒水,而趙昭坐在椅子上,一臉愜意。
說好的行色匆匆,情況緊急呢?
“咳咳。”楊承允咳嗽兩聲。
士兵們頓時嚇了一跳,臉色都變了,諂笑,“將軍來啦,您們聊,小的們這就退下。”
“等等。”趙昭丟給他們幾顆金瓜子,“服務不錯。”
士兵們得了金子,又得了獎勵,笑得嘴巴咧到了耳朵。
笑得可真蠢!
楊承允臉黑了下來,“別縱容他們。”
“第一次見面,給個見面禮。”趙昭無所謂道,腰包足,說話做事有底氣。
楊承允笑着搖頭,“你沒見過的還有十多萬,你個個都給?”
“或許給過了,你不知道呢。”趙昭開玩笑道。
楊承允眸色深了深,想說,我知道。但還是壓了下來,問道,“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什麼要緊事?”
“塗州已經連續下了六七天的大雨,加上傳信回來的三天,現在不知是什麼情況。邑北那邊,你們的人是否已經去往塗州?”趙昭看着楊承允的眼睛說道。
“一收完糧食,楊熙就先帶一部分人過去了。”楊承允回答。
邑北的雨沒有塗州的大,但也不小,時間還長,農戶損失慘重,作物倒伏的倒伏,發芽的發芽。那些當初笑話趙昭和趙家的人,紛紛捶胸頓足,悔不當初。
趙昭的心稍稍安定,“有了之前的事,下雨的時間一長,原本不相信會有山洪和大水的人,怕是也該上心了。”
“正是這個道理,你不必太過擔憂。再說,楊熙他們會協助百姓遷移。”上頭的人坐擁天下,卻對百姓生死不聞不問,反倒是她一個小女子,爲了一個不知道會不會發生的夢境,賭上自己名聲,也要給衆人提個警。
楊成宇看着趙昭的神色越發柔和,“你已經盡了人事,接下來就看天命吧。熬了那麼多天,該放寬心了。”
趙昭故作輕鬆笑了笑,“是,遵命。”
塗州境內,大雨斷斷續續下了半個月,江河湖泊的水都漫了上來,地勢低的已經被雨水淹沒。
一支幾萬人馬的隊伍正朝塗州的趕來,這支隊伍的人大多穿着草鞋或者布鞋,穿着粗布麻衣。手中的武器不是有規制的大刀或者長槍長劍,而是五花八門,菜刀、殺豬刀、斧頭之類,生活常見的刀具,甚至鐮刀也有。
“首領,前方探子回報,塗州發了大水,今年糧食損失慘重。”部下對馬上長相陰柔的男人道。
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和趙喆並稱義軍三大首領的王達。
王達臉上劃過一抹鬱氣,好不容易把楊承允盼走了,現在又來洪水,他的人怎麼辦?餓死嗎?
“一點糧食都沒有?”王達咬着牙問。
“這倒也沒有。只是塗州發大水,淹沒了大半個塗州,塗州府城也被淹了。我們現在進塗州,極可能會遇到洪水。”屬下道。
“我們糧油盡了,不去塗州,去哪裏?”王達陰翳的眼神,幾乎要把下屬刺穿。
下屬抹了抹額上的汗,“據屬下收集到的消息,大水之前,有幾個車隊把糧食運到了甬州,且來來回回運了好幾趟。據他們大概估計,那些糧食加起來,只怕不少於百萬斤。”
王達的眼睛一亮,“那就去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