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江翠的前車之鑑，哪怕他們想知道車窗外到底有什麼東西，也不敢再貿然查看。
幾個人默默簇擁在一起，誰都沒再做任何動作。
不遠處，一個老太太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
她的頭髮已經花白，背佝僂得像一隻煮熟的蝦。
老人先是走近坐在一側的行人，對方專心致志地看手機，根本沒理她。
這種拒絕老人沒見過八百也有一千，她略過那人，朝玩家們走來。
她手裏拿着一個乞討用的碗，滿是皺紋的臉快要將她的眼睛擠進皮裏。
離她最近的汪侯第一個被詢問。
“年輕人……能不能……給我一些錢？”她顫顫巍巍的，問。
挨在汪侯邊上的江翠想提醒他別給錢，卻發現自己喉嚨像被摁了靜音鍵，說不出話，連眼珠子都動不了。
地鐵上憑空出現的老人，誰敢給錢？
汪侯道：“抱歉。”
“年輕人，拜託了，我快餓死了……”
汪侯堅定地搖頭。
老人沉默片刻，枯朽的視線死死盯着他的臉。
片刻，她往下一個人走去。
江翠和汪侯一樣，拒絕了。
第三個玩家此時腿已經抖得像篩糠。
老人接連被拒，心情似乎已經不怎麼好了：“年輕人，你們怎麼都不懂尊老愛幼啊。”
她沉默片刻，鬆開抓住扶手的手，伸進兜裏。
她摸出了一個只有四分之一巴掌大小的荷包：“年輕人，我用這個荷包跟你換錢，好不好，這荷包我從小就戴着。”
“你給我錢，這是我給你的報答，它會保護你平安。”
“平安”這個詞，刺激到了玩家的心。
汪侯和江翠開始動搖，難道他們做錯了，其實給老人捐錢纔是正確的？
而那名玩家則左顧右盼，看向其他人，想從他們那得到一些建議。
但事實上，捐與不捐，他必須自己決定。
保平安麼……
他動搖了：“可是我沒有現金給你。”
說完這話他差點咬斷自己舌頭。
沒有錢，他要用什麼給老人？
他沒玩遊戲前也看過一些靈異小故事。
沒錢的話，就要用自己的陽壽……
他越想越害怕。
不過老人只是點頭，又從兜裏掏出一張打印了二維碼的卡片：“沒事，掃碼付款。”
玩家：“……”
“好、好，那我給你掃五十塊行嗎？”他猶豫道。
老人笑了，一口殘缺的牙齒露出來，顯得猙獰可怖：“謝謝你，這樣的話，我這一個月的飯錢都有找落了……老天保佑，你一定可以平平安安。”
玩家付了款，老人將那個荷包塞到了他手裏。
荷包很老舊了，上面用細密的針線繡出“平安”兩字。
光是握在手裏，就感覺有一種很溫暖的力量。
老太太拎着二維碼，幽幽看了眼程雲野。
她繼續走向下一個人。
俞涼斬釘截鐵。
“我沒錢。”
老太太道：“你怎麼……”
“真的很抱歉，我網戀被騙了一百萬。剛立案，錢還沒追回，因爲討債的上門了我被趕出老公司。幾經波折試圖找到新的工作，但是他們因爲我的負債都不願意要我。”
俞涼停下來想了想：“好不容易進了這家公司，這個月工資還沒發，我是真的沒錢。”
老太太：？
她不太確定，想再問問：“你給我看看你的餘額……”
“我也很想給你看，但那光禿禿的鴨蛋，我再看一眼就要去臥軌。”俞涼的眼底飽含悲傷，指了指邊上的程雲野，“你不信問他，我地鐵票還是他幫我刷的。”
玩家們：還能這樣？！
老太太：？？？
好傢伙，混得比她還慘。
她不再糾纏俞涼，走向下一個目標李陶陶。
李陶陶心想故技重施肯定不行，於是她拿出大砍刀架在肩膀上，指了指俞涼。
“我就是要債的，他逃跑的話我馬上一刀劈死他，你覺得我會給你錢？”
俞涼覺得很欣慰。
大家明明是同一批進遊戲的新人，俞涼卻有一種養的娃長大了的錯覺。
於是老太太自覺地略過了她。
剩下的三個玩家，都用了各種方法，婉拒了捐款。
唯一付過錢的玩家臉色醬黃，已經要站不住了。
他狀態很差，汪侯看不下去，低聲安慰：“你別太害怕了，萬一那荷包真的是保平安的呢？”
“……但願吧。”他的精神已經被恐懼消耗殆盡。
“列車運行前方是懷園站，有在懷園站下車的乘客，請您提前做好準備。”
懷園站。
岢海的下一站。
他們過站了？
李陶陶看向俞涼。
俞涼依然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左手拿着手機，正在輸入什麼。
他在把主線任務轉換成文字，發送給裏予。
經歷了兩次狀況，他對主線有了新的疑慮。
和該遊戲人物成功抵達農山店站。
成功抵達很好理解，活着到那裏的意思。
但該遊戲人物，指的一定是程雲野嗎？
還有他那個強制塞進來的個人任務，真的這麼多餘？
他眼眸微閃，猝不及防和程雲野對上了視線。
程雲野眼角微彎，似乎是遇到什麼開心的事情。
“網戀被騙一百萬？”他用只能讓兩個人聽見的聲音道。
俞涼：“……”拳頭硬了。
他一字一句：“跟你學的。”
李陶陶疑惑地看向兩人。
她怎麼覺得他們倆關係特別好的樣子。
地鐵抵達“懷園站”的時候，俞涼依然沒選擇下車。
江翠詢問他原因，俞涼只是說了句“四站”。
遊戲的規則，在2號線上乘坐4站。
但就在這個時候，異變突生。
原本空曠的車廂驟然變得擁擠，他們像正站在早高峯的地鐵上，周圍滿是乘客。
於文棟緊緊抓着扶手，還是被擠得東倒西歪。
彷彿那些擠到沒法抓扶手的人都在把重量往他的身上壓。
他轉身去看隊友的情況，發現自己的視野都被遮擋了，黑黢黢一團，好像四周都是人，根本看不清隊友在哪裏。
地鐵停靠在“懷園站”的時候，不可見的巨大人流將所有人往門口擠去！
俞涼第一反應是抓住程雲野的胳膊。
不管怎麼樣，他不能讓自己和程雲野走散。
“站穩點，別被沖走了。”俞涼全身都有一種被拉扯的痛感，像一雙雙無形的手牽住他的皮肉，想把他往站下拖。
“嗯。”程雲野道。
這場意外持續了很久。
停歇的時候，七個玩家擠下去了五個。
那個拿着平安荷包的人坐在地上，後知後覺地笑。
劫後餘生。
他真的被這個荷包護住了！
他剛剛也以爲自己一定會被擠下去，但那些東西，都忽略了他！
“俞、俞涼，這個荷包，真的……”
他還沒說完話，那隻荷包的口子突然長大，將他整個人吃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