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他聽聞主子近侍南弋落崖而亡,不會有假。從此南弋這個名字便消失在了煜王府和子霄閣。
可如今已經死了兩年的人活生生站在面前,竟然還成了清元門少主,他如何能信?
玄決看着兩年未見的南弋,滿是打量和防備,同身側的齊律對視一眼。
“即便你是清元門少主,方纔你用的是夜衛令和王府令。按道理……”
未等玄決說完,南弋便轉身冷冷打斷:“子霄閣的規矩,只認令牌不認人。況且王府令本就可以帶隨行之人來此?”
“你們主子定的規矩,如今可是不管用了?”
南弋重新落坐,玉手搭在一側的扶手上,微微斜着身體,有些慵懶,眸色冷清至極。
“你還沒資格對主上置論一二。”玄決驟然冷下臉,握緊雙拳看着南弋,胸膛起伏,臉色慍怒。
“本少主有沒有資格,你們主子會告訴你。”
南弋並未惱怒,神情淡定,隨手理了一下衣袍。
“時候不早,齊律大人該是主持拍賣,玄決大人也該上樓坐鎮了。二位,請吧!”
玄決見南弋下了逐客令,似乎被氣得不輕,甩了衣袖轉身離開。
齊律從頭至尾情緒未有波瀾,只是多看了南弋幾眼,沒有開口說什麼。
“怎麼,齊律大人也想同本少主敘敘舊?”
齊律聞話,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南弋,拱手行了禮。
他剛要轉身離開,卻聽得隔間裏的南弋出聲道:“既然子霄閣的消息傳得快,不如再跑趟腿傳個話。”
“聽聞寄雨樓的琴音清茶不錯,拍賣會結束後本少主倒是想去一趟。”
齊律未有迴應,繼而轉身大步離開。
不久,堂下便開始了今日的拍賣會。
*
“南弋,你想去寄雨樓?”朔風開口問。
南弋捏起盤子裏的紫玉葡萄送入口中,些許汁水留在了嘴角:“寄雨樓也是盛京一絕,今日既然出來,那可得去寄雨樓喝杯清茶。朔風,你不如也同我一道過去。”
說完,她喚了一聲簫瑜。
“少主有何吩咐?”
“拍賣會結束,你一人回客棧傳我的話,告訴阿落他們可以按照約定如期回府。”
南弋擡手用指腹擦了擦嘴角的葡萄汁水,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多了些許算計。
她如今的計劃,纔剛剛開始。
即便煜王府是一個打不開出不去的鐵籠,她也要讓這鐵籠崩塌瓦解在她面前。
朔風見狀,從懷中拿出自己的手帕,垂眸暗色遞到南弋的手中。
如果可以,他很想親自爲她拭去嘴角的汁水。
此時堂下一聲沉悶的鑼響,代表着第一次拍賣正式開始。
*
齊律站在臺上,半笑掃過臺下的衆人,擡手行了個禮。
“歡迎諸位今日來此參加子霄閣拍賣大會。今日拍品共十件,分別爲凝心丹、白曲丸、明神如意丹、回清丹等七種丹藥,數目不等。各位手旁的冊子中皆有說明其功效用途。”
“這第一件拍品,乃凝心丹兩顆,起拍十金。”
齊律話音剛落,臺下便有一人加價:“十五金!”
“二十金!”
“三十金!三十!”
……
沒一會兒,這兩顆丹藥已經被拍至一百金。
朔風聽着下面的拍價聲,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區區兩顆藥丸,竟然能值這麼多金錢。這般天價,他從未聽過。
可他身側的南弋卻絲毫不曾驚訝,甚至靠着軟墊閉目養神,有些無聊的樣子。
朔風這才明白,眼前場面或許已經在南弋的意料之中。
他的心底有些恐慌,南弋的所見所聞遠遠高出於他,猶如雲泥之別。
她如今已經能夠俯瞰世間絕大多數,出色得像高空中閃耀的星辰。而他呢,依舊蜷縮在陰暗的一隅,卻妄圖擁有滿天的星光,想得到絕無僅有的偏愛。
是他在癡心妄想。
朔風眼眸低垂,晦澀不明。他的手腳慢慢變得冰冷,感覺不出一絲溫度。而這股寒意似乎沒有止境,猶如深淵緊緊拉扯着他,直至涌入心底,吞噬他所剩不多的希望。
這般冷意,讓朔風回想起當初盛京水陽節夜晚,他孤身一人躲在陰暗的巷子裏,像被人丟棄的廢物。
*
二樓接着有人加價,“兩百金。”
此話一出,在場的不少人紛紛冷吸一口氣。
“十金的丹藥竟被加價到兩百金,真是讓人大開眼界。”簫瑜不禁感嘆一句。
“凝心丹有護人心脈、溫養心臟的奇效,只一顆便可救人大半性命。兩顆兩百金,也算值當。”
她倒是好奇,今日有沒有什麼新鮮事可以讓她見見。畢竟這四樓的來客,到底有些背景。
第一件拍品被二樓的拍客所得,接着齊律便開始了第二件丹藥的拍賣。
“此爲白曲丸,有不腐不化之效,子霄閣僅此一顆,起拍五十金。”
齊律向衆人展示放置在琉璃罩中的丹藥,引得一衆人等蠢蠢欲動。
“六十金!”
“八十金!”
“一百金。”
……
那四樓的一處客人終於出價。
“一百五十金。”開口叫價的是來客身邊的侍從。
南弋挑眉淺笑,似乎在等着事情接下來的發展。
四樓的來客似乎對這丹藥志在必得,開價一次比一次高,讓人無法再加。
最後齊律定聲道:“若無人再加價,此拍品便由四樓三號間貴客由三百金……”
“四百金。”
突然一人出聲打斷最後的定價買賣,引得在場的衆人紛紛好奇。
一來是竟然能有人叫板四樓拍客,既然能坐在四樓的人定然身份不凡。
二來方纔出聲這人一出手便加了一百金,還真是闊綽有錢。
站在臺上的齊律聞聲,擡頭看向三樓南弋的隔間處,神情有些嚴肅。
他不知道南弋今日來此到底有什麼目的,也不知道她如此做到底所欲爲何。
五樓迴廊處的玄決看着如今的場面,眸色一暗,收緊了手心。
他當初便覺得這女子一身反骨,難以馴服,不能徹底爲主子所用。
如今看來,他卻遠低估了這人的能力。
“四百五十金!”四樓的拍客繼續加價。
此刻南弋聽着挑眉一笑,對上簫瑜和朔風皆不解的眼神,風輕雲淡地又接着出聲加價。
“五百金。”
“五百五十金。”四樓跟價。
“……六百金。”南弋立即接着四樓的拍價。
齊律聽着一重重的加價,一向淡定的臉上不禁蹙了眉頭。
南弋剛想重新捏顆葡萄喫,卻看到旁邊的朔風已經將扒好的葡萄放在盤子裏遞過來。
剋制着舉動,朔風不敢多看南弋。他這樣的關心,已經是南弋能接受的最大限度。
二人無言的互動,讓隔間內慢慢產生一種微妙的氛圍。
“六百五十金!”四樓喊價的侍從似乎聲音有些顫抖。
南弋嘴角噙着笑意,立即加價,淡淡開口道:“八百金。”
八百金!!
此話一出,連玄決都不禁詫異。
這女人是瘋了嗎?
齊律心裏一沉,和樓上的玄決默默交換了眼神。
看來今日子霄閣註定是不能安穩了。
南弋悠哉吃了幾顆葡萄,卻還未聽到四樓繼續加價。
一時間,在場的衆人紛紛私語。
“若無人繼續加價,那此拍品便由三樓二號間客人所得。”齊律一聲定價,再無異議。
玄決見狀,甩了衣袖便擡腳離開,臉色十分難看。
而接下來,纔是南弋預定的計劃。
*
當夜梟收到兩則子霄閣影衛送來的消息,心下立刻察覺出不對勁。
玄決和齊律打理着子霄閣一向做得出色,非重要緊急事情不會稟報主上。
當夜梟看到傳信中提及的人的名字,臉色一變。
果然又是她。
“她在子霄閣?”君燁聽到消息有些意外。
“是。眼下還有兩人隨行,她進入子霄閣用的……是夜衛令以及王府令。”
君燁微微擡眸,眼中多了些光亮,“她竟然還留着這兩樣東西。”
“方纔影衛傳話,清元門少主說寄雨樓琴音茶色不錯,子霄閣拍賣會結束後或許想去一趟。”夜梟稟報道。
寄雨樓?
君燁放下手中的案冊,雙手卻沒有什麼血色。如今已經是初夏的氣節,天氣慢慢熱了起來,可君燁眼下卻穿着比常人還要厚的衣裳。
白玉茶杯悠悠騰起熱汽,模糊了君燁的視線。
南弋故意傳話來煜王府,目的就是爲了讓他也前去寄雨樓。
她要見他。
君燁一向知道南弋是個聰明的人,卻曾想到南弋打算把這番聰明用在自己身上。
而且……還是爲了別人。
有些事情他應該看得明白,自欺欺人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
“既然她想去寄雨樓,那便去寄雨樓。夜梟,即刻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