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丹藥皆是有益身體的東西,可若是混起來服用……便是會帶着點毒性。這毒性不多不少,能讓人全身乏力,內力封堵。
她在朔風房間裏偷偷撒下的粉末,雖是無毒,卻是能使人疲憊倦怠,渾身無力。
這些都是下下之計。
當她提到門口暗殺之事以及乞丐被殺一事時,南弋已經察覺出朔風在防備着她。反常有妖,最壞的情況她也已經預料到。
方纔她同朔風說的話,試探是假,提醒爲真。
她已經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不管是與不是,她都不想讓朔風出現在這些事情裏,不想要有牽扯。
她只能限制朔風的行動。
*
簫瑜捧着東西,準備跟着南弋離開,回頭之時她看到朔風站在二樓上,正看向她們。
朔風的眼睛生得極爲漂亮,桃花眼多情含波,眼角處更是落了一顆淚痣。
突然,簫瑜似乎發現了些什麼。
若是遮擋住朔風的面容,身形髮髻都同那日她在食珍樓見到的男子無異。至於相貌……大可以用人皮面具重新換一張臉。但是那雙眼睛……卻改變不了。
難不成……真是他?!
簫瑜知道,若是刺殺容家爵爺真是朔風所爲,恐怕小少主不會讓此人繼續待在身邊,更不會留在清元門。
小少主重義,但絕對不會是無原則的心軟之人。
上車之後,簫瑜纔對南弋道:“少主,屬下有一件事想要稟報。”
南弋聽了簫瑜接下來的話,不斷收緊手心,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幽幽透着寒意。
“……當真?”
“屬下以性命擔保。”
南弋清楚知道簫瑜的能力,再次確認無非是她到底有些不信這個事實。
“艹!”
她最終忍不住罵了一句,一拳用力砸在馬車的坐墊上。
朔風真是瘋了不成?!
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屬下還是想問少主一句,您真的知道朔風是怎樣的人麼?他在清元門時便行蹤詭異,挑撥您和大少主的關係,溫家莊子失火無人存活,如今又行暗殺之事……屬下認爲,此人不能留在身邊。”簫瑜出聲道。
她看着南弋,又道:“養虎爲患,不是明智之舉。”
明明接近真相,南弋卻越發變得冷靜,似乎方纔的失態從未出現過。
她早就預想過這樣的真相,又或者真如簫瑜所說,是她太過信任朔風,從頭至尾沒有看清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多派幾人看着他,必要時……羽麟衛可以出手。”南弋心下一沉,冷冷吩咐道,像是下定決心。
“是,那容爵爺那兒如何交代?”
“我會親自見他一面。”南弋眸光加深,神色掙扎。
她如何同容潯開口?
容潯如何不知道,暗殺之人本就是衝着要他的性命來的。性命攸關之事,容潯不可能會放過想要殺他的人。
“你將東西親自送去煜王府,另外交代章久,如有必要把這個東西給朔風用上。”南弋從箱子裏拿出一瓶藥。
“我自制的軟骨散,解藥只在我手裏。”
簫瑜接過,沒有再說什麼,卻也知道小少主是徹底寒了心,動了怒。
“我要去一趟城西瓦舍。”南弋交代道。
“少主要帶幾人跟着麼?”
“瓦舍人多眼雜,我一人去便可。”
去了附近成衣店,南弋換了一身行頭,戴着面紗,拿了未眠劍獨自去了城西瓦舍。
*
城外容家駐地。
符擢見不遠處的御林軍朝着他這邊看來,壓着身側的長刀,像是盯着要逃跑的獵物一般。
他帶着狠意看着這些人,眼中滿是厭惡。
御林軍像是看押罪犯一般看着容家君半個月,上百號人都擠在這小小的駐地裏,半步踏出不得,任何活動都受人監視。
他們在北疆之時,各個是英勇男兒,性格剛烈,何曾受過這樣圈地爲牢的侮辱。
他們被囚禁不要緊,卻被人誣陷意圖反叛,叛國不忠!若是不忠君不爲國,北疆戰亂哪裏會死那麼多的士兵百姓。
君上對容家可是真真實實起了殺心。
盛京城的百姓看不出來,他們是北疆人容家軍如何看不出來?
符擢思及此,臉色越發難看,默默收緊掌心,朝着身邊幾個人使了個眼色,轉而進了一處營帳。
“爵爺。”符擢幾人擡手恭敬行禮。
容潯一如往日裏一身玄色束袖騎裝,身材勁瘦,神色冷靜。
“人都到了麼?”他開口問,聲音低沉。
“回爵爺,各個營帳的領隊都在此處,共一十一人。”符擢回道。
此時整個營帳內,連同符擢在內一共十二人,每人神情嚴肅,統一着裝,皆安靜地等候容潯發話。
他們從始至終都會無條件服從小爵爺下的任何命令。
容潯眸光微寒,揹着手道:“今日召大家前來,只爲一件事。此事,關係到整個容家以及北疆,不知諸位能否受之?”
“我等義不容辭,聽憑爵爺下令!”衆人齊聲道。
容潯收緊了手心,心中微微顫動。
“上百容家軍士千里迢迢來盛京,本是受聖上傳召,爲表忠心。至盛京後風波不斷,劃地軟禁,處處監視,已有半月。”
“父親與我自知對不起各位,今日,我向各位賠罪。”說着,容潯俯身彎腰行禮。
一旁的幾個領隊連忙阻止:“爵爺使不得!我等本就是容家軍士,同北疆同容家一體,榮辱與共!”
“是啊!爵爺這般可折煞我們了。”
容潯眸色幽深地看着衆人,忽然想起了他少年時曾見過的成千上萬人點兵場景。
擂鼓不斷,馬兒啼鳴,紅旗招展,軍士嚴陣以待。
那時他站在父親身後,看着臺下無數英勇無畏的將士,看着他們振臂高呼,熱血沸騰。
如今想來,不知他的父親那時是什麼樣的心情。比起如今的他來,大概要更爲悲壯和決然。
北疆的草原廣闊無垠,容得下策馬奔騰的恣意,更是埋藏着將士們的錚錚鐵骨。
他在軍營長大,卻從未上過戰場。他的父親容齊告訴他,戰爭殘酷得猶如地獄,那裏是大多數將士們最後的歸宿。
他的父親帶着無數的將士守衛了邊疆,換來了國家的和平安寧,得到了受人尊敬的榮耀。
軍中臣服的威信以及將士百姓們的愛戴只能靠自己爭取,他的爵爺之位背後,是他風雪百里,救了北疆的饑荒。
可如今君臣猜忌是無解的矛盾,他不會看着容家坐以待斃,更不會讓容家毫無生存的餘地。
起碼,別人來殺他之時,手中須得有刀刃防身。
容潯看着衆人,沉聲道:“因爲容家反叛流言傳出,聖上已對容家和北疆生了疑心。如今安然無恙,卻也不是塵埃落定。回北疆之路是否安穩,是否通途,一切不得而知。”
“諸位同來,自然也要同歸,更是要平平安安地回去,以待策馬對酒。我們如今要做的,便是未雨綢繆,防範未然。”
衆人似乎察覺出他們爵爺背後所言真意,紛紛神情嚴肅跪地,擡手朗聲道:“聽憑爵爺下令!我等萬死不辭!”
符擢拿出一個盒子,站在容潯身側。
“穿雲骨哨,用北疆太夫山上的白頭鷹骨做成。哨出可響徹雲霄,此哨便是信物更是調動軍士之令。聞此哨者必須前來支援,突圍而出。”
“穿雲明箭,此箭一出不論何時身處何地,都要前來。你們已在軍營裏數年,該是知道此箭的重要。”
“今日骨哨一人一隻,不可丟失。日後見穿雲明箭升起,各位可突出重圍……聽我之令!”
容潯果斷而決然,一身凜冽之氣,玄色的衣衫沉得他無形帶着威壓。
“我等謹聽爵爺之令,不辱使命!”那十一位領隊跪地齊聲道。
他們知道,容家如今已陷入危險境地,必要情況下,他們也會馬上刀劍護衛自己。
他們的家不是繁華如夢的盛京,而是廣闊自由的北疆。
而他們一定可以回到自己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