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光亮騎馬過去,一處小院兩間竹舍慢慢出現在眼前。月朗星稀,四下寂靜。
不過遠遠地,南弋就聞到了一陣……
烤肉味??還是羊肉。
一陣馬蹄聲讓院中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活,立馬擡頭看了過去,只見一身素衣的女子一手勒馬出現在了院外。
容潯的臉上映着跳動的火光,看着兩日未見的南弋推門而進,臉上不覺浮現出了會心的笑。
南弋放下了東西,實在被香味勾得饞了,深深吸了一口,“你怎麼知道我還沒喫飯,特意烤肉招待我?”
“不僅有肉,還有酒。”容潯勾脣笑着,給南弋拿來溼毛巾擦手。
南弋細眉微挑,“怎麼,今兒是個好日子?這麼大陣仗?”
“的確是個好日子。”
只要是見到她,哪天都是值得高興的日子。
只不過,這樣的日子,如今卻是越來越少,往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他終究是要回北疆的。
容潯將所有情緒藏在心底,絲毫沒有表露出來。他想讓南弋和他在一起時都開開心心的,往後想起時,大抵都是能笑着想念的。
以前往後的事先放在一旁,不如好好享受當下的時光。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問故人歸不歸。
*
“能吃了嗎?能吃了嗎?”南弋雙眼放光看着那油滋滋的烤肉,一直在吞口水。
誰能和喫的過不去。
容潯被她那饞嘴的樣子給逗笑了,故意道:“心急吃不了烤肉,還有重要的一步沒做呢。”
實在被香味給勾得受不了了,南弋肚子不爭氣地一串接着一串地響。
“什麼還沒做?”
容潯從腰間拿出一把匕首,遞給南弋。
“這是要幹甚?”南弋疑惑地接了下來。
“禱告。”
容潯示意南弋坐在一旁,耐心解釋道:“北疆之人信天神,認爲天神降福澤,保佑百姓安康。我們感激天神賜福,宰殺牛羊飽腹前需要禱告,以表敬畏,也是祈福。”
南弋還是第一次聽說,感到有些新奇,“還有這樣的習俗,那你教教我,我跟着你學。”
容潯朝她一笑,也從一旁拿出另外一把普通的匕首,“看着。”
四下寂靜無聲,月光柔柔地灑在藍霧花林之中,如夢似幻,有如仙境一般。
南弋看着容潯左手握着匕首,右手相疊,頷首閉着眼睛,默默做着禱告。這般看過去,她一時間有些失了神。
她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容潯。
南弋學着容潯的樣子,做起相同的動作,問了一句:“我應該……禱告什麼呢?”
“天神會聽見你心底的聲音。可以感謝天神恩賜,也可以給牽掛的人祝福。”
南弋若有所思,肉是她憑着本事蹭到的,但是祝福啊……那好辦!
擺好姿勢,閉上眼睛,南弋在心裏唸了一大串的名字……
“爹孃大哥寧大哥舅舅舅母堂哥堂姐堂弟……”
“兩位師父師兄谷大哥福安餘夫子……”
“簫瑜山奈衛遷章久婁諳冷初洛堯靳梧江渡……”
“還有蘇蘊得要母子平安……”
人太多了,她剛數到哪兒來着?
算了,她從頭再數一遍,總歸神仙應該很有耐心的。
“她爹她娘她大哥……”
跳動的火光爲夏日的夜染上幾分溫馨安寧,花香浮動,月光泠泠,整個世界彷彿一瞬間停止了時間。
容潯微微睜開眼睛,嘴角含着再柔軟不過的笑意,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看着眼前的人,帶着些許貪戀眷戀地想要將她的面龐深深刻在心底。
其實從一開始,他便一直想帶南弋去一次北疆。
喫最好的肉,喝醉美的酒。
策最烈的馬,見最廣闊的天地。
容潯以爲,南弋一定會喜歡自由自在的北疆,也會接受他滿腔愛意。
可世間之事並非想要就會有結果,所愛不能得,倒像是人生常態。
如今,他也不能逃脫得過。
四下寂靜之中,南弋聽見身旁的歌聲,低沉悠遠,質樸綿長。
她似乎在歌聲裏看到了黑夜中引路明燈綿延天際,看到了山河萬里一人獨行,也看到了世間的春去秋來光陰變化。
她緩緩睜眼,看見火光之下的容潯垂眸低唱。那像是一種古老的語言,滄桑渾厚,生於大地。
往事乘風,飄散如煙。即便時間太過遙遠,可記憶中的人和事卻依舊鮮活。
記憶裏的東尋,也曾這般坐在海邊唱着歌謠,一遍又一遍,歌聲飄散於黑夜之中,不知去往何處。
海浪無聲,卻將他們困於孤島。
*
南弋握緊手中地匕首,只覺得它都生了滾燙的溫度。她分明看見那匕首柄上,刻着“潯”字。
這是容潯私物。
歌聲戛然而止,南弋久久沒有回過神來。而接着,她聽見容潯也用她不明白的語言沉聲說了一段話。
“方纔的話是什麼意思?”南弋不動聲色將匕首放在一旁。
誰知容潯輕笑一聲,移開些目光,仰頭看着月亮,像是在自言自語:“那是一些向天神禱告的話。心誠之人,才能被天神聽見。”
容潯這麼說着的時候,一身釋然。
天神一定能聽見他送給南弋的祝福。
“那天神能聽見……我肚子打鼓的聲音麼?”南弋煞風景地突然來了一句,語氣很是認真。
容潯:“……”
四目相對,南弋的肚子很爭氣地狠狠響了一聲。
她真的餓了。
煽情環節結束,還不喫席嗎?
眼前這羊肉烤得很是不錯,她很想配個捲餅和大蔥。
就在她即將上手喫肉的時候,這纔想起一件事來,朝着容潯勾了勾手,“伸過來。”
“什麼?”
“胳膊伸過來,我給你把把脈。還有你把衣服脫了,我看看你傷口如何,順帶換個藥。”
容潯身上的箭傷傷口不淺,也不知這幾日的功夫有沒有好好換藥,恢復得如何。
“來此處之前我剛換了藥,按照你給的方子也按時吃了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