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她講的都是真事。
她確實曾因爲一條全班女生都有、而她沒有的裙子被排擠過。
小孩子的世界很單純,單純到非黑即白,你不跟我穿一樣的,那你就不是我們朋友,我們就不跟你玩。
有人說這是一種無知。
有人說這是最純粹的惡。
人之初、性本善這句話,應該改爲,人之初,性本惡。
本性都是惡劣的,只不過後期會靠家庭的教育、法律、道德來束縛約束自己。
見她哭到止不住,左殿徹底慌了,他彎着脊背,側着夕陽,姿態低到塵埃裏:“別哭啊,答應你了,什麼都答應你,求你了寶貝兒。”
薄暖陽想忍住,下一秒,被壓迫進去的抽泣從喉中溢出。
輕輕淺淺的哭腔,卻讓左殿疼進了骨子裏。
他虎口鉗住她下頷,迫使她擡臉,女孩子哭的悽慘,像偶然被人提及傷心往事,一發不可收拾。
左殿吻去她一顆要掉不掉的淚珠,嗓子裏低啞磨出一句:“你乖,老公錯了,相信你,不管你說什麼都相信的。”
“你真的...”薄暖陽啜泣,“真的都答應了?”
“答應答應,”左殿額頭抵住她的,“不哭了,老公都喘不了氣了,嗯?”
薄暖陽把臉埋進他胸膛,壓住他質感極佳的短袖,眼淚被純棉布料瞬間吸收。
嗚嗚咽咽的一頓,左殿悄悄籲出口長氣,心裏堵住的那團終於鬆散開。
人一活泛起來,大腦也靈活了。
左殿眼睛不由得眨了下,垂眸探進她溼潤的眼底,語調有兩分探究:“寶貝兒...你想起來了?”
“......”薄暖陽還傻乎乎的,“什麼?”
左殿剋制着情緒提醒:“你剛纔,說了小時候的事...”
經他一說,薄暖陽也頓住,她輕吸鼻子,聲音還卷着哭過的悶啞:“有時候就會冒出來一些。”
連她自己都沒發覺。
就像是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隨着某一個關卡到來,記憶被隨取隨用,自然的旁人都注意不到異常。
“......”左殿凝住她,小心問,“那...百穀鎮的事...有想起來嗎?”
薄暖陽:“只想到妮妮跟學長一起轉學了。”
“......”
她擡起眼睛,不知是裝傻還是真傻,一臉天真無辜:“你失望啊?”
“......”左殿輕哼,眉眼傲嬌,佯裝罵她,“淨想起這些沒用的。”
什麼學長不學長的。
薄暖陽被逗笑了:“什麼有用呀?”
“咱們的事兒!!”左殿捏住她耳垂,“咱們在一起、交往、結婚、生孩子的事兒。”
“......”
薄暖陽心情大好,她朝屋裏伸手,歡快的喊:“右右,蠻姐兒,咱們去拍照了。”
左右牽着蠻姐兒興沖沖跑過來:“這麼快就搞定了?”
左殿:“......”
臉被扇的好疼。
園子裏此時正是最美的光景,大片如茵綠草,遠眺望去,高聳的牆壁上攀爬着熱烈如火的凌霄,與天邊低矮到像要沉沉壓下來的火燒雲融爲一體。
左殿單手抄兜,倚在漢白玉的羅馬柱前,脣角自然的上擡,心滿意足盯着園子裏鬧成一團的姑娘看。
美好與幸福失了真,隔着層層疊疊顏色濃郁的烈紅深綠,他總以爲這一切都是夢。
打破他患得患失心境的,是左不過的一條信息。
信息是一張照片,左不過老實的把魅克絲的那套衣服與妝容發來,等他確認批准。
在看見那套衣服剎那,左殿臉色瞬間黑如鍋底。
如果說薄暖陽現在穿的那套發光裙是純情中挾了兩分性感的,那魅克絲的衣服就是將性張力提升到極致的。
冰藍的色調,緊身束胸衣連接着逶迤拖地的包臀裙,腰間串串克萊茵藍的水晶珠子瑩亮墜着,手臂是同色系的輕透網紗。
除此之外,別無一物。
脖頸大片的坦露,衣服胸線偏低,不用薄暖陽穿上,左殿也能想象這衣服半隱半露的模樣。
他咬緊了牙,後悔剛纔一時心軟就應了。
左殿直接回了信息:【加條披風。】
左不過:【......】
左不過:【二哥,魅克絲從不穿披風。】
左殿冷笑:【這個魅克絲是我太太時,就必須得穿。】
左不過:【你喊一聲,你看她答應嗎?】
左殿眸子中冷意瞬間凝結,他手指點屏幕打字,啪啪的響。
然而沒等他一大段罵人的話發出去,左不過一張照片發了過來,並配了幾個字:【別說我不幫你,二哥,你得審視一下問題在哪裏。】
照片是偷/拍的。
是薄暖陽中午跟顧常庸他們一起喫飯時拍的。
薄暖陽的左邊是顧常庸,右邊是宋顯鏡,幾個人不知說了些什麼,薄暖陽臉上明顯心虛,她身體往宋顯鏡的方向傾斜,按照肢體語言,她是在尋求宋顯鏡的保護。
過往種種,諸如在蘇城時,宋顯鏡塞給她的花,宋顯鏡買糖給她喫,薄暖陽躲在宋顯鏡身後。
還有以爲自己會打她,宋顯鏡那失控想上前護她的腳步。
更何況,還有他們朝夕相處的兩年。
那兩年薄暖陽在大院的生活,左殿從未問過。
他怕她過的不好。
也怕她會無意間提及跟宋顯鏡相處的點滴。
最近她找趙天藍找的那麼積極...
左殿身子站直,眉峯凜住,表情莫名冷硬。
無名的不安侵襲他的思緒。
連命令左不過加條披風的事都忘了。
薄暖陽那邊拍完了照,心滿意足,三個孩子四下散開,有阿姨跟着,也不用擔心。
她牽扯住裙襬,小碎步跑到圓形花壇前,笑意盈盈望着羅馬柱前的男人:“你幫我們拍照了沒?”
左殿低低嗯了聲,垂眸凝住她。
瘋玩了這麼會,她膠原蛋白滿滿的臉頰上紅通通的,玉白彈潤的觀感,一雙桃花眼波光瀲灩,全心全意笑望着他。
左殿那口因宋顯鏡而積起的鬱氣陡然散了。
她是愛他的。
從來都只愛他。
哪怕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黑眸沉沉,似有她看不懂的情緒,浮光掠影般一閃而過,薄暖陽歪着腦袋,有兩分探尋的意味:“你怎麼了?”
“......”左殿抿抿脣角,指腹蹭去她額角的汗,“那忙咱不幫行不?”
薄暖陽頓了下:“你要不要看看你最近說話有幾次不反悔的?”
左殿梗了一秒。
他是每次都反悔。
但結果不都是白瞎。
他哪一次拗得過她。
想到這兒,左殿窩窩囊囊的咽回剩餘的話,那口氣卻浮着,上不去下不來的難受。
而沒多久,在晚飯桌上,薄暖陽也收到了左不過發來的那張魅克絲的衣服照片。
還有妝容。
她猶豫了。
確實...挺...露。
薄暖陽對着照片瞅了幾秒,她熄滅屏幕,心虛的覷了眼身邊的男人。
注意到她的視線,左殿邊傾身盛湯,邊瞥她一眼,又冷淡的收回。
薄暖陽諂媚的笑,拿着筷子幫他夾菜:“老公多喫點。”
男人不鹹不淡嗯了聲,將湯碗放她面前。
他依然無微不至的照顧她,表情也一如既往的冷硬。
顯而易見,在鬧脾氣。
等孩子們喫完飯被阿姨帶去散步,薄暖陽還在小口小口喝着碗裏的湯。
左殿喫飯速度快,但每次爲了陪她,總是最後一個才起身。
她故意拖延的姿態昭然若揭,左殿似乎跟她槓上了,她不吭聲,他也不發一言,她不喫完,他也就耐心的坐着。
看誰熬得過誰。
薄暖陽又抿了口湯,脣角壓住想上翹的弧度,眼睛裏閃過一絲古靈精怪。
她捏着白瓷勺子,從碗中舀了半勺湯,甜甜的笑:“老公,你嚐嚐。”
左殿眼尾斜她,傲嬌着,身子卻往她那邊傾斜,等待她將湯喂到自己嘴中。
溫溫的瓷勺子觸碰到他脣。
下一刻,女孩子的馨香忽然靠近。
一個輕柔到似蝴蝶翅膀的吻,軟軟地落在他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