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完孩子消耗她所有的精力,昏睡過過,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
在產房裏,聽到太醫不許秦承頌進來,聽到他在外頭吼,又聽到有人說他這樣下去會影響自己生產,他纔沒了聲音,但一直守在外頭,應該是生完後就進來了吧。
默言仍然沒有力氣,動動手指頭都覺得艱難,側目凝視着眼前的男人,鬍子拉茬,眼下黑影重,睡着後臉部線條比平素柔和很多,梁高挺,其實細看,他還是很俊的,眉濃目秀,只是醒着時太威嚴冷厲,幾分兇悍幾分凌厲,讓人望之生畏,再加上臉側的疤痕,不符和主流審美。
好想摸摸那翹起的長睫,可稍一動就一身痛,不由輕哼了聲。
秦承頌立即醒了,慌張地睜開眼:“怎麼樣?哪痛,我喊太醫。”
喊太醫也沒用。
默言搖頭:“別……”
“娘子,娘子,你醒了,醒了就好。”一米八九的大個子紅着眼象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咱以後再也不生了,不生了。”
“孩子呢?”
“不知道。”
“兒子還是女兒?”
“不知道。”
“孩子可還好?”
“不知道。”
默言生氣了:“你……”急得要起牀。
“你幹嘛?”他立即慌了:“才生完,太醫說不能亂動。”
“孩子是不是……”到底是早產,孩子落地是聽到了哭聲,但哭得不夠哄亮,如今他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
“奶孃抱去了,好着呢,放心。”秦承頌沒好氣道。
那他說不知道。
“那是你兒子。”默言也沒好氣。
“就是那臭小子害娘子成這樣的。”秦承頌恨恨道。
“做孃親哪裏那麼容易的,天底下的孃親都是這樣過來的,相公,孩子可是我拼了半條命才生下來的,你不能不能疼他。”
秦承頌眼神微凝,侯夫人生他時也是難產,因此不待見他,看見他就討厭,甚至不斷地虐打他。
同樣難產的默言,卻如此珍視孩子。
“好。”秦承頌不喜歡孩子,認爲默言受的這些苦都是那孩子帶來的,但只要是她希望的,他都答應,她愛的,他也當成命愛着。
“咱們這……還在宮裏?”
“回府了。”秦承頌道:“宮裏的事,自由皇上處置,咱們該做的都做完了。”
“春喜呢?怎麼不見她?”往素春喜定會守在門外,聽見動靜就會進來。
秦承頌沉默了,心疼地撫着她的額發,滿眼悲傷。
“我覺着春喜她……應該喜歡長順,以前我……弄錯了,以爲是長福,難怪她不肯答應婚事。”默言眼睛亮亮的:“等滿月了,我就給他們操辦婚事,雙喜臨門。”
“她受了點傷,在養着呢,等她好了……咱再操辦好不好?”
他輕哄着,只願她能信,能過這一關。
受傷?
默言的腦子一時沒轉過筋來,喃喃道:“春喜怎麼會受傷?”
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痛,緩緩擡手撫摸,腫的!
是了,冷耀禮打了她好幾耳光,還推她,拿劍刺她,要不是……
腦中劃過春喜一刀刺向冷耀禮的樣子。
“春喜——”默言大喊一聲,一口血噴出。
“默言,默言……”秦承頌大喊:“來人,太醫,太醫……”
太醫進來給默言把脈。
默言仰躺着,雙眼呆呆看着帳頂,鴛鴦戲喜鵲登枝的花紋,春喜一針一線繡的,涼亭裏,默言碾藥她做繡活,默言不會這些,她的賠嫁幾乎都是春喜和知言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默言的肚兜、裏衣,鞋襪都是春喜做的。<br 。
“春喜——”默言捂胸,淚不受控制的流着,打溼了枕巾,枕巾也是她繡的。
自穿越以來,在陳家寄人籬下,不受待見,春喜守着她身邊,常常替她出頭,爲她抱不平,嫁入侯府,又是她守着,寧陽逼迫的避子湯,在侯夫人院裏下跪挨板子,春喜想着法兒給桂媽媽報信,給秦承頌報信……
她們是主僕勝似親姐妹,還想着,給她尋門好親,置辦嫁妝,給她產業,給她脫籍,讓她的兒子不再給人做奴才,讓她也想夫人太太的福,讓她不後悔這一輩子跟了自己這個沒用的主子……
好痛啊,象是有人拿刀子在胸腔裏翻絞着,這一世,再也沒有人如她一般全心全意忠誠不二的對自己了。
她們的情誼是自小就建立的,是在磨難中,在細碎的光陰中一點一點加深的,春喜早主融入了默言的生活,隔入了她的生命,默言幾乎不敢想,以後再也見不到她自己會怎麼過。
不敢想,不能想,越想心越痛,越想越難過,悲傷壓得默言幾乎喘不過氣來,秦承頌緊緊將她擁在懷裏:“春喜她……她死得其所,我會爲她報仇的,她不會白死。”
“太子怎麼樣了?”默言狠聲問。
“被幽禁。”
“又是幽禁,一個早就被幽禁的人怎麼可以造反的?他是怎麼出的東宮,又怎麼召集那麼多人造反的?”
默言好恨,優柔寡斷的皇帝,是他縱容了太子,明明早該廢了的,偏只給他幽禁,把太子打入地牢又還給他一絲希望,半死不活,只要太子還想當皇帝,還有野心,不反纔怪。
秦承頌爲她擦着眼淚:“太醫說你不能哭,不能哭,會傷眼睛的,春喜若在,會心疼的。”
默言的心又是一慟,她的春喜啊,比她還小兩歲的春喜啊,花一樣嬌豔的好姑娘,花樣的年紀啊,還未好好享受過人生的春喜啊,就這樣離開了,離開了呀。
怎能不心痛,怎能不傷心,怎能不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