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勇者世界:我竟然是一隻雞 >第148章 夕陽的餘暉
    “……有些事情是莫可奈何的。”我按着額頭說。

    “我原本也覺得無所謂。”蘇俐的面容扭曲着,沉痛得撕心裂肺。“當初知道你要自殺的時候,我是這樣想的……你們想去死就去死吧、自己的人生自己決定什麼的,我光是自己要活下來就已經竭盡全力無暇他顧了!”

    “那麼。”

    “但是啊……”蘇俐一邊抽着氣一邊發話,彷彿隨時會哭出來那樣。“當我處在相同的狀況下,我就明白那並不是可以輕鬆帶過的事情。要讓人放棄自己的生命,絕對不是那麼容易、那麼簡單的事情啊!”

    大吼過後,蘇俐抓緊自己的領口,用虛弱的聲音如此說着。

    “……夠了吧。”蘇俐的衣領緊皺,讓人聯想到糾結的心臟。“明明很想要大聲的向誰求助不是嗎?明明很希望誰能夠來拯救自己不是嗎……不要繼續一個人逞強了!”

    聽了蘇俐的話語之後,我用力的閉上眼睛。

    好像就連呼吸都變得冰冷那樣。

    一會兒過後,我睜開眼睛,冷淡的反擊。

    “我纔要說夠了吧。”我皺着眉頭,按住蘇俐的肩膀要推開她。“你想要幫助別人的心情也不過只是想要滿足自己而已。既然沒有辦法替別人的人生負責,那就不要說那種漂亮話!”

    然而。

    “自我滿足又如何?”

    蘇俐卻挺着胸,用力的將我的手頂回來。她直視着我的雙眼,凜然的說着。

    “漂亮話不好嗎……還是你想聽難聽話?”蘇俐靜靜的說着。

    “……閉嘴!”我被一個年紀與身材都遠比我小的少女逼得節節後退。我逞強地發着話,看起來卻像是卑微的求饒。“對於我至今爲止的人生你又瞭解了什麼?你以爲我是抱持着怎樣的心情去決定自殺的?最初你不是也說過你根本不想要了解嗎!”

    我語無倫次。

    我痛苦不堪。

    而蘇俐卻像是看着鬧彆扭的孩子那樣,露出溫柔的笑容。她踮起腳尖、用手婆娑着我的側臉。一瞬間我像是觸電般的反射性想要逃離,卻又忍不住地想要保留頰上的溫暖。

    “跟我說說吧。”

    聽見她說這話的一瞬間,我感覺一直以來構成我的某物輕易的崩潰了。淚水違反我的意願流下。我透過模糊的視野望着眼前的景色,用力搖搖頭。

    跟我說說吧,蘇俐重複着。

    僅僅是這樣的一句話,就摧毀了我無謂的矜持,以及脆弱的武裝。

    如果那時……有誰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

    我是不是就不會變得這麼無藥可救?

    我的心……

    如薄雲般一吹便去。

    “人會在什麼時候傷害自己呢?”我緩緩開口說着,蘇俐也坐到我身邊,靜靜的望着遠方聽我說着。

    或許是在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的時候吧?我接着說下去。

    正對夕陽、迎着海風。以這句話爲開端,我對着蘇俐娓娓道出,至今從沒對他人說出口的,我那極欲消弭、忘卻的過去。

    “我的家庭還算美好普通。”

    我望着痛苦翻騰的潮水,靜靜的回想起自己的過去。彷彿心跳與潮水的頻率逐漸一致,腳上沙粒的觸感令人不悅至極。

    “父親是在一間不算大的公司擔任管理職,母親則是在自家附近擺攤賣菜。生活不算多富裕,但比起班上很多辛苦的孩子要好多了。”

    那時候的我是個傲慢而孤僻的男孩。完全不想結交同齡男性朋友,因爲當時的我覺得他們過於幼稚。理所當然在臺北的學校遭到排擠,但我絲毫不覺得有什麼。

    “但這樣的日常也只維持到中學爲止。”我轉頭望向蘇俐說:“我的母親雙腳忽然不聽使喚,檢查過後醫生說是連接雙腳的神經產生病變。”

    一開始只是經常會跌倒而已,我說明到。“誰也沒有把這看得很嚴重,我們對疾病本身一無所知,只是單純聽着醫生的說明得知結果。以爲只要照着復健菜單就不會有問題。就算最差未來也就是坐輪椅,大不了我每天推她走嘛。當時我們還會這樣笑鬧。”

    我們天真的以爲只是腿腳會變得不方便而已。

    那份天真一直持續到某天,那天母親忽然在半夜爬起來開始煮菜。

    這麼多親戚來拜訪,要煮多點。拄着柺杖的母親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說着。她的神情自然、言語清晰,這讓我和父親更加感到不寒而慄。

    察覺不妙的我們連忙帶她去醫院再一次檢查,這才知道她的疾病纔不是什麼雙腳的神經問題,而是大腦產生病變,間接影響到運動能力。

    那是一種無法返回的變化。

    “一開始我和父親彼此鼓勵,每天輪流照顧着母親。我連學校都幾乎不去了,每天專心的照料母親。而父親雖然更加辛苦,但也都沒有抱怨……一直默默照顧着。”

    然而隨着母親的症狀越加嚴重,我和父親的精神也逐漸磨損殆盡。

    “當母親連自主站立都無法辦到、只能坐在輪椅上的時候,她已經完全認不出我和父親了。”我淡然的說着,用沙灘上撿來的吸管在沙子上隨意畫着圓。“她變得歇斯底里,會在我們帶她出去散步的時候求救,說我們在折磨她。我們不得不用布條將她拘束在輪椅上,避免她試圖逃走而從輪椅上跌倒。”

    那是看不見終點的長跑,當時的我感覺視線模糊,完全看不見未來。

    然後。

    然後。

    “然後啊。”我像是很愉快似的咧嘴笑了。“然後啊,父親毫無預警的自殺了。”

    蘇俐轉頭看向我。真希望她不要在這時轉頭啊,我此刻的笑容一定很令人討厭吧。

    “有趣的是。”我咧嘴笑說:“父親死去的當下,我感受到的並不是悲傷,而是濃烈的憤怒。”

    “……爲什麼?”蘇俐問着。但我認爲她已經知道答案了,她的語氣平淡,絲毫沒有疑惑。如今她已經能夠明白我的憎恨。

    “因爲我認爲那個傢伙逃跑了。”我抓起一把溼土,捏得粉碎。“自殺的理由不外乎是因爲工時過長加上照顧母親的疲憊吧,受不了這樣的壓力所以自殺……但我何嘗不是如此?他死去之時我已經高中了,卻不得不捨棄學業兼職大量打工。”

    然後啊,我繼續說下去。

    “某一天,我望着在輪椅上吵鬧的母親,我不禁如此想着:‘啊……我的人生恐怕就會被這個人綁死在這裡,哪裡都去不了吧?’”

    曾經有思考過要殺死母親。

    但我很膽小,害怕刑責與殺人的觸感。原本試圖在食物裡混進毒物以月爲單位殺死她,但不過一個禮拜就放棄了。

    “‘如果說要死就快點死啊,你在這裡既無法創造什麼,也無法造福社會,不過就是垃圾。快點去死一死啦’……當時的我,多麼希望母親快點去死,解放我的世界。”我苦澀的說着。

    “你有……什麼夢想嗎?”蘇俐問到。

    “我有很多夢。”我哂然說着:“除了在這裡照顧病人,還有很多想達成的夢;除了醫院以外,還有很多想前往的地方。”

    “所以。”蘇俐接着說。

    “是啊。”我百無聊賴的說着,就像是在討論昨天的晚餐那樣。“一如往常的某天,她的呼吸面罩又掉了下來。就在我要放上去的時候,忽然間她的臉色蒼白、神情猙獰……現在想來大概是卡到痰之類的小問題吧?只要立刻通知護理師,或許就可以馬上解決的狀況。”

    但是。

    我忽然間厭煩了。

    我看着母親此刻的模樣,忽然覺得:她要是神智清晰的話,八成也會憎恨這樣的自己吧?手腳枯瘦、面目可憎,眼睛暴凸的要掉下來一樣……真痛苦啊。在她眼中,每天照顧自己的兒子試圖殺了自己,全天下都沒有站在自己這邊的人。

    她看起來活得很痛苦。

    爲什麼要這麼痛苦?爲了什麼?爲了誰?

    “所以,我就靜靜的等待了數分鐘。”我說完這話,呼吸一瞬間停下。

    腦袋中浮現當時的畫面:母親張大嘴無聲的求救,而我冷眼旁觀得像是在觀賞什麼滑稽的默劇那樣。

    長吐一口氣後,我才繼續發話:“數分鐘後,我裝出慌忙的模樣,衝去告知護理師。想當然爾,已經來不及了。在母親死去之後,我冷靜的嚎啕大哭,就像是哪裡來的孝子那樣。”

    遠處一隻流浪狗警戒的望着我們,確認我們沒有動作之後小跑步經過前方。

    “很棒喔。”我拉高音調說着:“不需要支付母親那高額的看護費用以及醫療費用之後,我能夠挪用的錢出乎意料的多呢。我把落後的學業補上之後,進了一直想去的大學。擁有學歷、人脈和知識後,就不需要做那種低薪打工。我的生活逐漸上軌道,就算要考慮結婚也不成問……”

    我維持着笑容僵住,沒有繼續說下去。夕陽此刻完全沒入海中,黑籠罩着我們的世界,然而我仍能看清蘇俐悲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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