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穿着銀色的盔甲,箭被拔下來之後,便躺在身側,姜沉魚望着他,足足愣了好幾分鐘,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手,手心有薄薄的一層繭子,只是摸到虎口的位置,她的手指突然頓了一下,驚詫地側頭看向姜堰。
這裏有一道小傷口,像是竹籤子什麼的造成的,年代有些久遠。
見她疑惑,阿武上前一步,哽咽着道:“這虎口的傷是當初主子給姑娘做燈的時候留下的。”
“燈?”
“一隻小兔子花燈,是主子親手做的,您給退回來了。”阿武抹了抹眼淚,聲淚俱下地說,一旁的阿文也是眼眶泛淚,只有明月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這兩兄弟可真是戲精附體,誰都知道主子是詐死,卻把戲演的這麼逼真,只有姑娘被矇在鼓裏,真是缺了大德了。
姜沉魚心頭一沉,忽然覺得手裏的分量更重了,“那,那盞燈呢?”
“毀了。”
“他做的?”
“是。”
阿武用力地點頭,萬分惋惜,“主子說,既然姑娘不想要,那便毀了吧,也沒有存在的價值了,就像……就像……”說到這裏,他實在是說不下去了,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就像什麼?”
姜沉魚呼吸一窒,她知道姜堰一直都渴望溫暖,渴望被愛,也渴望被理解,這些都不難,難的事他想要的男女之情,她沒有想法。
“主子說,就像有些人,從來就不應該存在。”
“……”
砰!
一記衝拳砸在心上,姜沉魚覺得有一把鐵錘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胸口,悶悶地疼,愈來愈烈,讓人喘不過來氣,身體一晃,險些栽倒下去,得虧明月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扶住了。
“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
姜沉魚臉色煞白,擺擺手,臉上盡顯疲憊,這幾天她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內心備受煎熬,等着姜堰回家,“來人,把棺槨擡到靈堂。”
“是。”
護院們趕緊照做,眼下兵荒馬亂的,能有一份差事就算不錯了,哪管那麼許多。阿武和阿文對視一眼,也跟着上去了,這裏頭躺着可真是自家主子,身受重傷還服了假死藥,可得看緊了,要不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可擔待不起。
棺槨纔剛剛安置好,外頭便有人通報,說是宮裏來人傳話了,姜沉魚趕緊收拾好心情,拭去眼角的淚花,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狼狽。
“恭迎公公!”
“姜三姑娘好,節哀順變,雜家是替皇上來傳話的,眼下令兄爲國捐軀,屬實是國之不幸,皇上深表哀痛,想請您進宮一趟,替令兄接受表彰。”太監拂塵一掃,說道。
表彰!?
要表彰直接下旨不就完了,何故要召她進宮,如果自己猜得沒錯的話,皇帝是想讓自己樹立一個正面典型,讓朝裏朝外都看看,他是一個賞罰分明的明君,對待罪臣殺無赦,對待忠臣,哪怕亡故,連他的家人也都安置妥當。
姜沉魚從袖子裏掏出一錠金子塞到太監的手裏,兩人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總管太監也是心領神會,“姑娘客氣,這都是雜家應該做的。”
“應該的。”
“那行,姑娘收拾一下,隨雜家進宮吧!”
“是。”
姜沉魚又回後院打扮了一下,不能太素淨,但是也不能太過豔麗,故意沒有遮那雙紅腫的眼睛,戴上面紗之後,便上了馬車,前往皇宮。
“公公,不知今日皇上設宴,所爲何事呀?”她問。總管太監眉目一挑,捻了捻拂塵的穗子,不鹹不淡地開口,道:“今日皇上設宴,一來爲祭奠戰死沙場的將士們,二來爲了表彰軍功卓著的臣子,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您可自己掂量着點。”
“是,是……”
姜沉魚眉目一斂,心中有些不悅,戰士們爲大周殫精竭慮,死而後已,可是這位大周的君王卻還在大排延宴,驕奢淫逸,着實是叫人唏噓。
“雖說是家宴,可也來了不少達官顯貴,姑娘還是低調些好。”首領太監見她一個小姑娘,出手又闊綽,忍不住多嘴提醒了一句。
“是,多謝公公提醒。”
“嗯。”
姜沉魚又遞了一個荷包過去,“這裏是一些碎銀子,給公公喝茶,不要嫌少,往後要勞煩公公的地方還多着呢,到時候還望公公不要推辭。”
“誒,好說好說。”
首領太監拿過荷包在手裏掂量了一下,對這裏頭的分量十分滿意,嘴角一勾,給了一個笑臉,“柳貴妃,慧昭儀,皇后娘娘都在,我聽人說柳貴妃有意給二皇子選妃,都給欽天監遞生辰八字了,選妃自然是有正妃,側妃的,若是姑娘卯卯勁兒,不妨一試。”
“……”
二皇子?
姜沉魚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兒,那種沒腦子的貨色,送她都不要,敢情是把她當做想攀高枝的姑娘了,不過細究起來,她確實是想攀高枝來着。
可惜她想攀的不是二皇子,而是太子,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柳貴妃柳尚書都是大周的蛀蟲,她纔不屑與之爲伍。
“還有秦王世子,聽說也要娶妻了,最近在準備聘禮,聽說姑娘同世子還有幾分交情,當個妾室怕也不難。”總領太監曖昧地笑笑。
姜沉魚腦門上直冒火星子,自己長了一張當妾室的臉,還是腦門上寫着我是個妾的字樣,他怎麼就認準了她是個給人當妾的命。
阿西吧!
狗眼看人低……
姜沉魚憤憤不平,咬着牙進了宮門,在小太監的帶領下到了正殿,金碧輝煌,燈火通明,桌上擺着各色美食,從南到北應有盡有。
“艹!”
“什麼?”明月微愣,趕忙詢問,“姑娘,可是有什麼吩咐?”
“沒事,我……沒忍住,罵了句娘。”
“……”
明月輕咳了一聲,差點嗆到口水,“姑娘,這裏是皇宮,請您謹言慎行。”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