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魚邁步上臺階,宴會上多飲了幾杯酒,此刻吹了冷風,酒勁上頭,一雙星眸不禁迷離起來,兩頰緋紅,好似落霞嬌羞。
她擺擺手,支開明月和秋月,獨自走進靈堂,白練輕輕搖動,讓這個寒冬格外的冷,手裏的銅爐還是當初姜堰送的,可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寒氣滲透了根根骨節。
“阿淮?”
姜沉魚扶着棺槨,輕輕地喚了一聲,從前她只叫他全名,沒想到第一次喚他的乳名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漠北冷嗎?聽說下過好幾場雪了,我派人給將士們送去了禦寒的棉衣,也不知道你有沒有收到。”
冷風襲來,掠過她的青絲,垂落在鬢邊,“前些日子我都有做夢,夢見你渾身是血的出現在我面前,控訴我,指責我,是我送你上的戰場。”
“可是我更想讓你當面來對我講。”
說到這裏,姜沉魚哽咽地說不下去了,眼淚憋得太久了,在這一刻終於決堤了,模糊了視線,讓她看不清姜堰的臉,“阿淮,我錯了。”
“我不該自以爲是的,是我對不起你,但是你放心,哪怕拼了這條命,我也要替你報仇,剷除朝中的亂臣賊子,還有侵略大周的突厥人。”
她抹了抹眼淚,泣不成聲,將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胸口,撫摸着冰涼的鐵衣,“也許一開始我就不應該接近你,不改變所謂的劇情,那你也不用死。”
噠噠噠——
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黑影從白布後面一閃而過,姜沉魚心頭一顫,渾身一個激靈,但是白布還在晃動,可是人影卻已經不見了。
“阿淮,是你嗎?”
“阿淮,是你嗎?”
那人低啞的聲音,彷彿被砂紙磨過一樣,從身形上看十分壯碩,但聽聲音是一個女人,她不停的重複着姜沉魚的話,“阿淮,是你嗎?阿淮,是你嗎?阿淮,是你呀?”
“誰?誰在那兒?”
“誰?誰在那兒?”
“我問你是誰?”
“我問你是誰?”
兩人你有來言我有去語,似乎就沒有那麼可怕了,姜沉魚大着膽子往前走,掀開簾子一看,就看到幺妹站在布簾後面搖頭晃腦的,一副精神不正常的樣子。
“是你!”
“是我。”
幺妹過於肥胖的兩頰讓她的眼睛顯得狹長,看上去多少有些兇悍,姜沉魚不由得皺起眉頭,“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又怎麼會你的大街上!”
“你是怎麼逃……”
臥槽!
她救了一臺復讀機嗎?
姜沉魚嘆了一口氣,收拾好心情,重新回到姜堰的靈柩旁邊,伸手爲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手指碰到了冰涼的皮膚,渾身一陣顫慄。
“死了,全死了,死了好,嘿嘿嘿……”
幺妹自顧自的傻笑起來,然後朝着棺材走來,低頭看向棺材裏頭的人,只是一眼,她驚聲尖叫,用力的拍打着棺材板,伸手就要去抓姜堰的臉,幸虧姜沉魚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推開。
“壞人,壞人,嗚嗚嗚,壞人……”幺妹哭天搶地的罵道,可是她口齒不清,除了壞人這兩個字,別的也就不會了,姜沉魚看了看幺妹,又看了看姜堰。
爲什麼幺妹看到他之後反應會這麼大呢?
難道他跟黑風寨的大火有關?!
她這心裏咯噔了一下,似乎想通了一些關竅,又沒有完全想通。
“嗚嗚嗚……”
“……”
可是還沒等她開口詢問,幺妹就從地上爬起來,衝出門去了,屋裏只留下姜沉魚一人,外頭的人聽見了動靜,一股腦兒都衝了進來。
“姑娘,您沒事吧?”
“沒事。”
姜沉魚搖了搖頭,看了看秋月他們,“你們都回去吧,告訴阿柴看好幺妹,找薛神醫給她好好瞧瞧,我還有一些話要問她。”
“是。”秋月點點頭,正準備去,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對姜沉魚說道,“姑娘,前些時候,奴婢去過薛神醫那兒,聽人說薛神醫有一貴客,不便出診。”
“貴客?”
姜沉魚抿了抿脣,全京城能稱得上貴客的人不多,又是老薛最是瞧不上那些人,再說了自己也沒聽說有那位嬌客病了,“既然如此,你去請李大夫吧!”
“誒。”
說完,秋月便退下了,明月瞥了一眼棺材裏的人,心裏想着今晚的偷樑換柱的事兒,如果姑娘一晚上都待在這裏,那他們沒法把人換出來。
“姑娘,那今晚您?”
“你去替我那一牀被子來,今晚我就在這裏守靈。”姜沉魚面有哀悽,聲音裏透着無限的疲憊,“我想好好跟他再說說話。”
“是。”明月抱來了被子,“姑娘,要不奴婢留下陪您吧!”
“不用,你去忙吧!”
“……”
明月沒法反駁,只好點頭稱是,然後退出了靈堂,可是心卻不由得提起來了,假死藥的藥效怕是要過了,若是讓姑娘發現了端倪,這場戲怕是演不下去,只要一下葬,那這世上就再也沒有姜堰這個人了,只有太子顧延亭。
她心中焦急,便吹響了胸前的骨笛,召喚了鷂鷹前來傳信,沒多久廿一便出現在了別院裏。
“這麼急找我來做什麼?”
“姑娘在靈堂守靈,我進不去,可是主子就要醒了。”明月急的直搓手,聽了她的話,廿一微微一愣,轉而又笑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我瞧着倒是一樁好事。”
“好事?”
明月不明白,若是蓋棺之前,不能把主子換出來,那就真的下葬了。
“你不懂?”
“懂什麼?”
“在三姑娘看來主子已經死了,同一個死人說一些知心的話,傾訴衷腸,說不定還能瞭解一下她真正的心意呢!”廿一摸着下巴,“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歪理。”
明月沒他想的那麼多,只是覺得還是儘快把人換出來比較好,薛神醫還等着給主子解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