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脆的搖鈴聲，將姜沉魚從睡夢中吵醒，她睜開眼發現已是天光大亮，可屋裏空無一人，連明月都沒有在跟前伺候。
“明月？映月？”
連喊了好幾聲，都沒有聽見任何迴應，她披上外衣，走了出去，卻發現自己腳步虛浮，院子裏也是空空蕩蕩的，一邊走一邊尋人，卻發現四周霧氣瀰漫，宛如仙境。
“阿淮，我知道你最好了，哈哈……”
“……”
話音剛落，霧氣便散了，她一眼便瞧見了姜堰和一個陌生的女子依偎在一起，那女子的臉有些模糊，瞧的不真切，但能看出來是一名少女，聽聲音便知道她很高興。
“你喜歡便好。”姜堰輕柔地摸了摸女子的發頂，眼底鋪滿了細碎的溫柔，好似要溢出來一般，扶着女子的腰肢，朝着她這邊走來。
“阿，阿淮？”
姜沉魚木訥地喊他，心一抽一抽的疼，整個人都麻痹了一般，手腳不聽使喚，想迎上去，卻怎麼都邁不出步子。而姜堰就好像沒有看到她一樣，徑直地走了過去。
“不！”
姜沉魚猛然掙脫無形的桎梏，不管不顧地衝了上去，一把抓住姜堰的手腕，杏眸之中滿是倉皇，連聲音都帶上了一絲哽咽，“阿淮，你要去哪兒？”
“你是何人？也配喚孤的乳名！”
“我，我是阿魚啊！”
姜沉魚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他竟然不記得她了，不可能，她的阿淮，怎麼可能忘記她，“你說我是你的命，你……你是連命都不想要了嗎？”
“呵呵……”
姜堰鳳眸泛起寒光，一把甩開她的手，“你這個瘋女人在說什麼，什麼阿魚阿貓的，我都沒聽說過，也從未見過你，休要在這裏胡言亂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
他真的不記得她了！
驚愕，惶恐，悲慼……
砰砰砰——
心跳鼓譟的聲音，大到連風聲都聽不見了，耳邊一遍又一遍迴盪着姜堰方纔的話，他不認識她，她只是個陌生的瘋女人。
他不要她了！
姜沉魚捏住袖子裏的“銀鉤”，輕輕地出鞘，疾走幾步追了上去。
“姜堰！”
“嗯？”
姜堰下意識地轉身，噗的一聲，兵刃入肉，血噴涌而出，濺了姜沉魚一臉，溫熱的液體順着她的鼻樑，下頜線緩緩地淌下來。
“你！！！”
姜堰瞪大了眼睛，低頭看見自己胸前的匕首，血從他的嘴角溢出，擡起手指向姜沉魚，身邊的女子早已嚇得尖叫着跑開了。
姜沉魚雙眼迷離，好似在看他，又好似沒有在看他，嚅囁嘴脣，耳語般吐出一句話，“你說過的，絕不負我，如果有一天你負了我，便用‘銀鉤’刺入你的心臟。”
你說過的。
咚——
姜堰應聲倒地，姜沉魚身子一軟，整個人直直的往下墜，卻沒有摔在冰涼的地上，伸手一抓是柔軟的被褥，她猛地睜開眼睛。
呼哧呼哧——
大口大口的呼吸，好像一臺漏風的破風機，響個不停。從牀上驚坐起，連帶着吵醒了身邊的人，姜堰本就淺眠，也跟着坐了起來，發現她面色慘白，渾身都在發抖。
“做噩夢了？”
“阿淮！”
“嗯，我在。”
姜堰伸手想攬過她的肩膀，卻被她按住了手臂，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彷彿要把他看穿似的，“我，怎麼了？嚇到你了嗎？”
“你……”
姜沉魚張了張嘴，發出嘶啞乾澀的聲音，顫抖着手，撫上他的胸口，確認沒有匕首，也沒有血跡，才稍稍安下心來，“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夢見我了？”
見她神色不對，姜堰張開雙臂，把人納入懷中，“爲夫真是受寵若驚，娘子居然在夢中還對爲夫念念不忘，你說，爲夫該如何報答你呀，不如以身相許？”
姜堰故意打趣兒，試圖安撫她不安的心緒。
“我夢見你死了。”
“……”
“我殺的。”
“這……”
姜堰語塞，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聽見自己的媳婦兒說，她在夢裏把自己給殺了，“不至於吧，白天我不過是忘記了你不喫魚和羊肉，晚上你就要在夢裏把我殺了吧！”
“不是。”
姜沉魚聲音悶悶地，聽出了他在哄自己，可是一想起方纔夢中的場景，她的不安便越來越濃，“我夢見你，不記得我了，你說你從來都沒有見過我……”
“……”
“你還說我是瘋女人，讓我不要胡說八道。”姜沉魚攥緊他的衣襟，眼淚滑入領口，落在姜堰的肌膚上，燙得他渾身一顫。
“那倒是……”
該殺！
姜堰微微眯起眼睛，心中翻涌殺意，讓她如此惶恐不安，真是罪該萬死，“若是真有一天，我忘記了你，你便殺了我。”
“什，什麼？”
“如果我不記得你了，你就殺了我。”姜堰又重複了一遍，一字一句，十分鄭重。姜沉魚愣了三秒，擡手就給了他一記大耳帖子，咬着下脣，眼淚蓄滿了眼眶，卻強忍着不讓它掉下來。
“你……”
姜堰捧着自己的臉頰，怔怔地看着她，姜沉魚依舊咬着脣，怒氣衝衝地瞪着他，口中嚐到鐵鏽的味道也不放鬆，“姜堰，你給我聽好了，不管你是失儀了，還是殘了，瞎了，聾了都行，我都不在乎，但是你絕對不能死，不管是死在誰手上，我比任何人都想你活着。”
“可是……”
“沒有可是！”姜沉魚打斷了他的話，“死是弱者，是懦夫的選擇，忘記我，或者忘記任何一個人，都不足以讓你選擇結束生命。”
“……”
姜沉魚怔忪了一下，她捧着姜堰的臉，萬分珍重地說，“如果你死了，我不會獨活，但是我還沒活夠，你捨得讓我死嗎？”
“可是忘記你，跟死有什麼區別？”姜堰苦笑着問。
“那就努力不忘記！”
姜沉魚將額頭貼上他的額頭，女人的第六感告訴自己，所謂的不記得，恐怕不是空穴來風，種種預兆都在暗示，這讓她倍感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