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裏的碗,姜沉魚歪着頭,神色似有倦怠,用手託着腮幫子,明月知道是湯藥的緣故,倒也不在執着叮囑主子要注意儀態。
“那位老先生來自苗塞,受災的情況好一些,已經安排人手送去了物資,想來並無大礙。”明月笑着答道,順手收了桌上的碗,取了一件茜色的裘衣替姜沉魚披上。
“若是有機會,安排我同那位先生見一面。”她說。
明月指尖微微一頓,神色有些微妙,深深地看了姜沉魚一眼,不着痕跡地嘆了一口氣,“奴婢替您留意着。”
“嗯。”
瞧着她如同小雞啄米一般,腦袋一點一點的,好幾次都要磕在桌上了,明月實在於心不忍,“姑娘當真是困了,要不去牀榻上小睡片刻也是使得的。”
“不用。”
連聲音都含糊了,可姜沉魚還是不願意去牀上睡,每日的這個點兒,暗衛會把姜堰的消息帶回來,她不能睡,要聽到他平安才能放心。
“那……”
勸不動她,明月也只好作罷,跟着姑娘這麼久,自然也是瞭解她的性子,平日裏看着和氣,實際上犟得很,決定了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那奴婢幫您再添一些碳火,天涼了,就這麼睡,容易着涼。”明月轉身去往銅爐裏扔了好幾塊銀絲碳,把屋子燒得暖暖的。
“咱們出宮的時候還是初秋,怎麼一轉眼便入冬了。”姜沉魚小聲的嘟囔着,卻是連眼皮都不曾睜開,“冰果露還沒喫上幾回呢!”
“那東西涼,只怕是三伏天,主子也不會讓您多喫的。”
“管的真多。”
嘴上雖然埋怨,可嘴角卻悄悄地揚起來了,想到姜堰的好,她這心裏便泛起絲絲甜意,“怎麼還不來,明月你去催催。”
“誒。”
剛準備出去瞧瞧,還沒跨過門檻,便撞上了一個蒙面的黑衣男子,神色有一瞬的怔忪,明月臉色微冷,道:“如何?”
“主子平安,第一批戰馬已經截獲,讓姑娘放心。”暗衛言語簡練,默了默,“姑娘可還好?主子託屬下帶了話。”
“什麼話?”
“這……”
暗衛欲言又止,耳根子微微泛紅,“主子交待,需要見到姑娘,親口說纔行,請明月姑娘行個方便,屬下說完便走。”
“好吧。”
明月猶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領着暗衛往房裏去,“姑娘,人來了,主子有話要同您說,您……睡着了?!”
“睡着了?”
暗衛略微有些不知所措,一時之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可怎麼辦?”
“你問我?”
“昂!”
兩人大眼瞪小眼,最終還是沒辦法,只得把人搖醒了,姜沉魚勉強睜開眼睛,露出茫然的眼神,直到看到一襲黑衣的暗衛站在自己面前,“他怎麼樣了?”
“姑娘放心,主子一切安好,還讓屬下帶了話。”
“什麼話?”
“主子的原話是……”暗衛面上發燙,他從小就被當做死士培養,除了練武就是殺人,從沒跟女人相處過,乍然讓他開口說情話,實在是叫人面熱。
說完,暗衛和姜沉魚都沉默了。
不是因爲他說的那些話,而是他說話時候那語氣那動作都學得惟妙惟肖,其實也不用這麼像,倏地,姜沉魚便面紅耳赤,輕咳了好幾聲,才緩過勁兒來。
“還有別的嗎?”
“沒了。”暗衛搖了搖頭,“姑娘可是有話要讓屬下帶回去嗎?”
“吾安,勿念。”
姜沉魚表情珍重,說着,從袖袋中取出一個平安符,遞給暗衛,“前兩天我去大佛寺了一趟,替你們主子求了一個護身符,你幫我給他,務必親自交到他手上。”
“是,屬下遵命。”
“下去吧!”
姜沉魚擺擺手,示意暗衛離開,屋子裏一下便安靜下來了,她的瞌睡也都醒了,呆坐了一會兒,理了理紛繁複雜的思緒。
年順才,三公主,劉大能……
總覺得其中存在着某種自己不知道的聯繫,姜沉魚擰緊了眉頭,將脣抿成一條直線,好似有人從兩頭扯着一樣,繃得直直的。
“姑娘,可是在擔心主子?”
“嗯,有一些。”
“您放心,主子武藝高強,身邊又帶了不少暗衛,絕對不會有事的。”明月寬慰道。姜沉魚點頭,話雖如此,可心裏頭還是不安。
三公主的背後是太后,太后的心是偏向秦王的,秦王的手難道已經伸得這麼長了嗎?
“明月,你去幫我查查劉大能,他到底是怎麼當上這個縣太爺的。”
“查他?”
“嗯。”
姜沉魚頷首,“在三公主和年順才這裏想找突破口實在是太難了,不如找個軟柿子,畢竟以劉大能的智商,想留下馬腳可太容易了。”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
“要快,千萬不要走漏風聲。”姜沉魚凝眸,沉吟了一下,又喚了一聲,“等等,你再派人去盯着點年順才,先別輕舉妄動,免得打草驚蛇,只要確保他還在眼皮底下就好。”
“誒,奴婢省的。”
說着你,明月便快步走了出去,姜沉魚卻也不敢鬆懈,第一批戰馬被劫,顧昀很快就會得到消息,必定會加派人手,多家防備,甚至……
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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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秦王府。
露月初一,屋檐上都掛了一層薄薄的霜,日頭也越來越短,姜飛魚抱着一對大雁,前來秦王府下聘,湊了足足一百二十擡聘禮,幾乎塞滿了秦王府的整個院子。
秦王嘴角噙着笑,眼半眯着眼睛,依舊是一副慵懶的閒散王爺模樣,顧昀依舊是哪個溫潤如玉的模樣,卻不見秦王妃的身影。
“拜見秦王,這是聘禮的禮單,請過目。”姜飛魚滿臉的喜氣,並沒有因爲秦王妃的缺席而受影響,偷偷地看了一眼那塊山水屏風。
上頭投影着一位女子的身影,姿容俏麗,身段窈窕,不過是一個剪影,便看得出來是一位絕色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