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的太醫們都看不出任何頭緒,只能開一些敷臉的藥膏。
但藥膏見效慢,要想起效,至少要五六天時間。
這一整日,永壽宮內時不時傳出瓷器碎裂的聲音。
整個永壽宮噤若寒蟬。
延禧宮內,淑妃聽着下頭宮女的回稟,拍着大腿笑得那叫一個歡暢。
“該!她最在意她那張臉了哈哈哈!”
淑妃的貼身大宮女忍不住問:“娘娘,會是誰做的?”
“管他是誰做的,只要看到姓舒的倒黴,我就高興,飯都能多喫兩碗。”
淑妃斜靠在榻上,晃着腿,一臉愜意。
宮女提醒:“娘娘,皇上那邊還等着您一同用午膳呢!”
淑妃皺了皺眉,不情不願地站起身,換了身衣裳出門。
可淑妃到乾清宮時,卻被告知皇帝有事,還不能見她。
淑妃甩着帕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問着陳大富的乾兒子:“這裏頭誰啊?”
“回淑妃娘娘,是一位姓宋的太醫。”
淑妃表情一頓,很快又裝作沒事一樣問起了其他。
殿內,皇帝看着一身布衣的宋思源,嘆了口氣。
“宋愛卿受苦了……當年的事,宋愛卿可會怨朕?”
宋思源跪伏在地:“草民不敢,當初確實是草民未能發現昭容娘娘病體有異,是草民學藝不精。皇上還能記得草民,草民銘感五內。草民着實沒想到,還能有回京的一日。”
皇帝眉宇微松,朝他招了招手。
“起來回話吧!也不必草民草民的了,從明日起,還是回太醫院當差吧!朕的身子,最近總感不適,日後還要宋愛卿看護。”
宋思源擡起頭來,一臉擔憂地看着皇帝。
“皇上,可否容草民把脈?”
皇帝點了下頭,伸出了左手。
宋思源弓着身走上前,擦了擦手,這才小心翼翼地將指頭搭了上去。
半晌後,他收回了手。
“不知是太醫院的哪位同僚爲皇上診治的?”
皇帝報出了兩個名字:“怎麼?這藥方有問題?”
宋思源搖頭:“藥方並無問題,也對症,只是兩位同僚忽略了天氣。想來京城許久沒下雨了,氣候乾燥,加上殿內燒炭,熱氣積聚在皇上體內,散不出去,只一味治療風寒,卻忽視了寒中帶熱……”
宋思源開始掉書袋,聽得皇帝頭都大了,適時地止住了他,朝外頭喊了一聲。
“陳大富,取筆墨來。宋愛卿,直接在此開方子吧!”
陳大富笑呵呵地捧了筆墨紙硯過來,親自給磨了磨,宋思源告了聲罪,這才提筆唰唰唰寫下一張方子。
陳大富將藥方呈到皇帝面前,見皇帝心情不錯,提醒道。
“皇上,淑妃娘娘在外頭等候多時了。還有,貴妃娘娘派人來請皇上,但被淑妃娘娘擋住了。”
皇帝挑了挑眉:“貴妃的人來做什麼?”
“貴妃娘娘身體不適,想請您去看看。”
皇帝回想起早上看到貴妃的那張臉,面露嫌惡。
“讓她好好養病,還折騰什麼?!太醫們不是說了麼?她那臉,敷幾日藥就會好了。”
陳大富不敢接話。
“宋愛卿的醫術過人,不如這就去永壽宮給貴妃診治診治。”
宋思源錯愕地擡起頭。
皇帝一開口,自然不可能有拒絕的餘地,宋思源只得應了下來,跟着小太監前往永壽宮。
好在陳大富考慮周到,提前叫人通知了御藥房,當宋思源抵達永壽宮時,已有兩位醫士提着藥箱在等他了。
一行人進了永壽宮大殿內,一路上宋思源頭也不敢擡,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腳尖。
待看到用厚厚面紗遮住臉的貴妃,宋思源請了個安,這才上前診脈。
可指頭一搭上去,宋思源的眼底瞬間閃過一絲怪異。
貴妃不耐煩地催促。
“怎麼診脈要這麼久?好了沒有?”
宋思源回過神來,垂首回道:“娘娘的臉,應該是沾染了桃花粉末或是汁液纔會出現風疹。”
一旁的大宮女忍不住插嘴:“可我們永壽宮並沒有載種桃花啊!”
“或許是娘娘外出時,不小心碰到了也不一定。”
貴妃面露狐疑:“本宮確實一碰到桃花就會起疹子,可從未如此嚴重過。”
“娘娘體質不同以往,會出現不同的症狀,也情有可原。”宋思源拱了拱手,“院使大人開的藥膏,還請娘娘繼續用着,除此之外,娘娘日常淨面、淨手,切記不可用任何花瓣花露,只用溫水即可……”
從永壽宮出來時,天色已經不早,宋思源步履匆匆出了宮。
剛走出宮門,卻見一個陌生的漢子朝他走來。
“宋太醫,我家主子命小的前來,送您回家。”
宋思源怔了一下。
“你家主子,是誰?”
那漢子沒說話,只做了個請的手勢。
宋思源跟着他走了兩步,拐過街角,就看到了一輛不起眼的油布小馬車。
他坐上了馬車,一顆心隨着馬車的顛簸而忐忑不安。
良久後,他聽到外頭傳來一聲“到了”,緊接着,車門被人打開。
宋思源從馬車內鑽出來,一擡頭,看到熟悉的家門,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這……”
這不正是他們從前的家嗎?
就連門前的蘭草,都和從前一模一樣。
宋思源顫着手,蹲下身摸了摸那一叢蘭草。
不用催促,宋思源急急地跑進了宋宅大門。
因跑得太急,險些被門檻絆了一下,還是那漢子拉了他一把。
繞過影壁,宋思源就看到正院廊下站着一羣人。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看到了站在最中間的女兒。
“惜惜……”
“爹!”
宋惜白叫了一聲,幾步跑到宋思源面前,看着他老了許多的臉,忍不住抱着他哭了起來。
“爹……”
宋思源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時候那樣安慰她。
“別哭了,這麼大了還掉金豆豆,多丟人啊!爹這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裏嗎?”
“爹受苦了,你都瘦成衣裳架子了。”
宋惜白透過袖子捏了捏宋思源的胳膊,感覺到那骨瘦如柴的手臂,心疼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