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四郎陰沉着臉沒說話,他已經氣的一肚子火,村正說的話就是在象徵性地安慰他,和稀泥。
場子沒找回來,還被比下去了,他怎麼能咽的下這口氣!
村正說完就要走,唐元元趕忙跟上去,跟他說明與陳老太爺的合作,請他在契據上面按手印。
“四娘子好能耐啊,這麼快就在縣城有攤位了。”村正衝她豎起大拇指,在上面按下自己的手印。
“全仰仗老爺您的栽培。”
這話聽着受用,村正春風得意地挺起胸膛,極爲看好她,全然忘記在這之前還因爲馮啓的事對他們唐家態度很是敷衍呢,閒聊了會他背起手大踏步走遠了。
官老爺一走,村民便像鬆開了閘的羊,一窩蜂地涌上來擠在唐元元周圍,七嘴八舌地問她要蒜蓉肉末茄子的做法,還有那個熱湯麪,聞着也可香了,想一併要了去自己在家做。
唐元元也不吝嗇,一一把步驟說與大家聽,有人春稅交的晚,喫不起肉,她便提議不加肉末只把茄子做好一樣味道好喫。
被擠下平臺的竇四郎憤憤地盯着她,緊緊攥着拳頭雙眼冒火。
這本來都該是屬於他的風光,全被這個死丫頭奪了去,這樑子結大了,他與她不共戴天。
“師傅,怎麼辦?”徒弟全沒了方纔的囂張氣焰,聲如蚊吶地湊到跟前問。
“滾開!”
他轉身罵了句就甩着手疾步走遠,身後的徒弟被噴了一臉的吐沫。
“愣着幹嘛,趕緊收拾了東西跟上啊。”一個徒弟見剩下的沒動,扇了旁邊人的腦袋一下。
他們這才動起來,將那些鍋碗瓢盆一併裝車拉着尋竇四郎去了。
人羣散去後已是傍晚,唐元元他們有說有笑地回到家,唐母都在家了。
他們把今日發生的事一說,唐小伍就咚地放下碗,語氣不好:“四妹出事怎麼不叫我,你若出事我這個當哥的如何安心?”
唐母的臉色也佈滿憂慮,“不是娘說你,你怎麼能一個人獨自面對他們四個老爺們呢,萬一他們對你做點啥你叫我可怎麼活,你怎麼讓我跟着成日擔驚受怕的。”
這就是家人,根本沒人關心你賺多少錢,在外人面前長了多少臉,他們只關心你的身體如何,過得如何,安不安全。
唐元元內心受到的觸動極大,她絞着手指頭低下腦袋沒說話。
這模樣,嚇得小伍臉色跟着一變,還以爲他話說重了,讓四妹不開心。
“四妹別這樣啊,哥以後不說了就是。”
他連忙偏頭偷眼去瞅唐元元的表情,看不清,急的他抓耳撓腮的。
坐在近處的王豆花瞧的真切,發現小姑子肩膀輕微抖動,心下便已然明白,她微微嘆息一聲,出聲幫她打圓場。
“行了你,住嘴喫飯。咱妹子頂好的一個人,你閒的沒事責備。”她暗地戳了小伍一指頭。
“就是就是快些喫飯,往後我跟着老四身邊在盯緊點就是。”唐父也發現她肩膀在聳動,附和着說。
沒人再提這個事了,轉而說別的,飯桌上只有六水烏黑的瞳仁滴溜溜轉來轉去,看看這個人再看看那個人,特別不明白大人們這是在幹嘛呢?
後半夜,唐元元幹躺着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回想飯桌上唐母給她說的話,是那樣語重心長,她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兒女平安。
這是她自來到這裏以來,今日第一次流淚,實在無法忍耐,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擦都擦不乾淨,她爲了不讓家人更加心疼,便低下頭掩飾。
好在有嫂子替她圓場,纔不至於哭的更大聲。
明日可能起不來,她如此想着有了些許睏意,慢慢睡去。
翌日太陽昇得老高,她猛地一睜眼坐起來,頂着雞窩頭出門一瞧,壞了,昨日給食客們說好的今日天亮就開張的,現在湯都沒熬呢,趕過去都中午了。
她匆忙收拾下自己,出門就直奔陳老太爺家進牛脊。
一隻腳剛踏出門檻,和唐父迎頭碰上,差點撞個滿懷。
“閨女幹啥去?”
“爹你咋不叫我醒來呢?!看看天色,都大亮了,今兒個還要賣湯呢,我答應好的,你忘了!”
唐元元第一次火急火燎地跟唐父喊着說話,手下動作不停,套上牛車就要衝出門。
幸得唐父及時拉住她,“回來!你不要去買牛骨了,我已經買回來洗好下鍋了,只是你的底料我不懂,就沒燒火。而且我天不亮就進過一次城,碰見顧先生了,他向我問起你,我給他說了情形,是他讓我不叫你的,說有他在,你可以醒了在帶着湯過去。”
顧先生…
唐元元緊繃的弦猛然鬆懈下來。
既然顧先生都這麼說,想來他是有辦法穩住她那些食客,那她便有時間熬湯,只是也不能耽誤太久。
唐元元是個非常有時間觀念的生意人,這習慣來自於原生家庭長久的養成,除非特殊情況,不然任何事她輕易不會遲到。
熬好湯後趕忙和唐父去往縣城,到攤點都中午了。
還沒到近前,老遠就看見她們的攤位上圍着一大羣人,全都拿着各色紙張,擠擠攘攘地不知道在幹嘛。
好不容易湊到跟前一看才發現,是顧先生在給人親筆題字,一個字一兩銀子,唐元元直呼好傢伙!
這麼說,寫給她的那份證據書值老鼻子錢了。
多虧他在場,倒是沒人關心她來遲的事情,畢竟顧秀才的字輕易不給人寫,請他到家中給自己孩子教書都要排隊呢。
男人從人羣中一眼便看見她,漆黑如墨的眼瞳似有微光閃動,擱下筆站起來。
他一動,人羣便跟着動。
“你醒了?”
“嗯,多謝顧先生幫忙穩住我的食客。”唐元元輕聲道,笑語晏晏。
“無妨。”他轉身把桌上的筆墨紙硯收好,低聲道:“既然你已準備好,我便不打擾了,你忙。”
“好,我忙完便去找你說話。”
顧七郎沒說話,只輕微點點頭,走了,還有大批人羣想跟他要提字,也跟着走了。
她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嘴角上翹,旁邊的唐父卻皺着眉臉色有些憂愁。
看來上次和孩子他娘預感的不錯,真的該找個機會要跟這孩子仔細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