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唐四水,見過明府太爺。”

    明府是民間對地方父母官的尊稱,爲了彰顯縣令在地方上的威信與公正,也會由着民間這樣稱呼,久而久之便也形成專稱縣令的風氣。

    縣太爺陳鈞對這個丫頭是見怪不怪,就在今日上午,顧七郎領着她面見自己的時候,他便覺得頭大。

    早就與他說過,少跟她來往過密,就是一屆商販,有什麼好值得留戀的。

    何況還是個被退過婚的,名節盡毀,這樣的女子如何配得上他寄予厚望的天才書生?

    皺着眉,不自覺帶着個人情緒,威聲赫赫地道:“唐娘子,有何冤情,堂下如實招來。”

    一旁的顧七郎立刻瞥眼看着他,很明顯的個人情緒衝她撒氣?他整個人都陰沉下來。

    陳鈞按照辦案流程例行公事地詢問她,次犯主犯都在堂下跪着,審起來很快的。

    唐元元如實回答,一開始被抓的王老蔡便是陳鈞下的指令,讓顧七郎代爲查案的。

    他很聰明,僅僅只是根據她敘述的幾句話,便想到是多人謀害,抽絲剝繭般,頭一個便查到了王老蔡身上。

    辦起事來也雷厲風行,查到的第一時間便當場抓獲了王老蔡,並且審問出其他兩人,他們這纔回到牛家村,與小伍他們碰上。

    而顧七郎他們到何三家時,他一點都不驚慌,而是跟着官差來到衙門,直到現在,即便在地上跪着,也還是仰着下巴,鼻孔朝天。

    唐元元把從村正那裏查來的證據呈上去,八蘿蔔搜查到的也一併呈給他。

    她冷聲說:“民女無任何供述,只請求太爺判他們全部死刑。”

    此話一出,圍觀的百姓全部譁然,登時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顧七郎在一邊擰着眉肅着臉,聽不得一絲一毫對她的非議,只是這個節骨眼上他不會站出來說話,這是公堂,她正在爲自己伸冤,該是由她來說明情況,若真想她好,便還不到他說話的時候。

    唐元元彷彿沒有聽見人們的議論聲,面不改色地繼續說。

    “另外,何三與我有契書之約,我們雙方乃貨商供需關係,但他卻未做到行商六德,無德無智無信無仁無義無嚴,單方面毀約,唆使手下老趙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害我糧食死光,實乃小人都算不上。且縷縷出言不遜,在我們調查過程中,從八蘿蔔他們三人的供述得知,之所以能在太爺眼皮底下如此大膽,只因何三背後之人爲脊樑,不可動也,囂張至極,根本不把您放在眼裏。”

    她這話說的巧妙,既把事情交代清楚,還讓陳鈞聽明白話中之意。

    縣太爺乃地方一縣之政,老百姓誰敢妄議?怕是嫌命長了。

    果然就見陳鈞沉了臉,他感到意外,沒想到這姑娘竟然還有這種清晰的頭腦,試圖語言暗示他,看來不是個普通女子。

    他問:“契書何在?”

    “因時間關係,民女沒有來得及帶在身上,但是顧先生帶着人去押解何三時,想必是帶來他那一份。”

    她說着,看了一眼顧七郎,後者一直瞧着她,眼底有淡淡的寵溺之色,轉瞬即逝,快到讓人看不真切。

    他走上前,拿出一份走了流程的契書,遞給陳鈞:“這是契書,林捕頭還查到別的證物,想必已經提前呈給您了。”

    這邊說着,何三卻在暗地裏與縣丞對着眼色。

    他沒想到這唐家四娘子竟然如此歹毒,要判他死刑,不就是拔了她家秧苗嘛,又不是沒有存糧,這麼會掙錢,幾日就能把糧食買回來,至於死刑這麼嚴重。

    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起了心思,想納她爲自己的第四房妾室,那一瞬間名字都想好了,就稱她爲唐小四兒,正好她在唐家也排行老四,不是正適合這名字。

    如此美妙的一個人兒,還能掙錢,換做誰都想納入自己家啊,他家那死老婆子長得又醜又老,早都沒興趣了,也就是早年間沒能力靠着她孃家開了這個豬場,現在人老珠黃的,鬼才樂意與她睡到一個炕上。

    發家後他陸續納了三房妾室,均不及看到唐四娘子的第一眼來得驚豔,就是脾性差了點,不服男人,搞得在籤契書的當場就鬧了不愉快,結下了樑子。

    他極爲記仇,得不到就毀掉,更遑論這還是個嗆過他的娘們,不弄到她家破人亡,他就不信何。

    只是萬萬沒想到,她竟然與大名鼎鼎的顧先生有關聯,他還沒來得及有下一步動作時,便被追查到家。

    顧先生是誰?縣太爺推崇的人,這人帶着官差闖入他家的時候,他那雙冰涼的眸子就像再看死屍般看着他,讓他不寒而慄。

    但轉念一想,不就是個秀才?還沒官職加身呢,在厲害能比得過他背後的官老爺名頭大?想通後,渾身舒暢地跟着來到衙門,態度非常囂張。

    這些年給縣丞送了無數禮,該是到他罩着的時候了。

    衝他使個眼色,何三猙獰着面龐,看了唐元元一眼,意思再說,讓她閉嘴,出場爲我開罪。

    殊不知,這倆人的眉來眼去,顧七郎看在眼裏,他用眼神給陳鈞遞去一個意思,對方剎那間對段儒山起了疑心。

    縣丞名曰段儒山,正八品,屬縣令麾下一把手,掌衙內一切事物,除陳鈞外,權利最大。

    他心領神會,衝陳鈞拱拱手道:“老爺明鑑,何三乃地方納稅大戶,鑑於他平日積極響應衙內一切事物,懇請老爺公正處理。”

    公正處理,這四個字放在這裏就是在辱沒公正兩個字。

    旁聽百姓都聽不下去,紛紛議論。

    “段大人怕不是糊塗了,侵沒糧食與霸佔良田同罪,豈有如此論斷的?”

    “是啊,段大人不要丟了開明,人證物證俱在,切勿罔顧公道!”

    “就是就是!依照罪行輕重論處,該判就判,該罰便罰,多簡單的事兒。”

    陳鈞聽着微微皺眉,“怎麼…段大人難不成與這何三認識,公然濫用職權。”

    “下官不敢!”段儒山一驚,立刻撇清自己。

    他沒想到,就說了一句官話,還不是大白話,百姓們先鬧開,這下事情有些大條,他可能保不住何三了。

    同樣的,何三原本還有些囂張的神色這會逐漸低迷下去,轉頭衝着圍觀的人羣吼一嗓子,“都給老子閉嘴,礙着你們啥事了!”

    “放肆!公堂之上,豈容你咆哮!”

    陳鈞黑着臉一拍驚堂木,丟下一個黑籤,寒聲道:“杖責十大板!”

    “太爺饒命!饒命啊!”

    何三急了,顧不得暴露他與段儒山的關係,衝他吼道:“段大人,快些爲我求求情啊,我是無辜的,一切都是這個娘們在搞鬼,要打也該打她!”

    他惡狠狠地盯了唐元元一眼,一臉亡命之徒的架勢。

    “打!”

    陳鈞大發官威,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段儒山,可不管何三如何求饒的,敢藐視公堂,便是罪加一等。

    “如若再犯,追加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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