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母也是慈愛地走過來摸着她的臉蛋,語氣有了些哽咽,“我的老四就要嫁人了,爲孃的這心裏真是又欣慰又煩憂。欣慰的是顧先生對你極爲上心,煩憂的便是日後想見你就難了。”

    天底下有哪個當孃的願意沒心沒肺地看着閨女嫁人呢,一把屎一把尿地撫養長大,即便遇不上好人家,也是不希望她受欺負的。

    唐元元更是覺着不是滋味,回身緊緊擁抱住唐母,悶悶地道:“顧先生雖是性子冷了些,對我倒是三番五次地救命於危難,與我說話也不與旁人那般寡言,他即是待我上心,那我即便嫁人也是能來看望你和爹的,他不會在這方面苛待我。”

    這話倒也不假,樁樁件件,唐父母也是看在眼裏的,從一開始的身份不對等,產生的對讀書人的怯懦,再到現在的平順接受,唐母也算是跟着閨女切身見識了幾回顧七郎是如何捧着她。

    只是顧先生暫且不提,他家爹孃還是要重視兒媳婦的方方面面的,就怕顧夫人重視規矩,雖是看着爲人謙和,但那都是與人交往的外象,嫁過去可能就是另一幅做派。

    唐母不由得握住她的手,提前做思想工作,讓她記到心裏。

    “娘知道你現在與顧先生兩情相悅,倒也說不出什麼,只是你可要走點心,阿姑阿翁的身份向來與兒媳看的重視,咱村有些人家,便是兒媳早晨稍微起的比長輩遲一點,就會被一頓打罵,你日後進了顧家門,如若顧夫人在這方面拿捏你,以你的性子必定不會像你三個姐姐們那樣溫吞,凡事都講究規矩,有些事情你便是看在顧先生臉面上也要忍忍,叫他念着你的好。”

    話到這裏,唐母便是連公婆的稱呼都變了,又是語重情深,又是款語溫言,擔心自個閨女哪裏做的不好,她又不在跟前,受了氣去。她是過來人,只好提前與她說道,總好過在日後沒有孃家人護着的日子裏,自己吃了悶虧。

    即便對顧先生再滿意,她是生怕顧家這種讀書人的家風瞧不上一介草民的唐家,對着閨女千叮嚀萬囑咐的,甚至帶了些俯仰的卑微。

    唐元元可就不幹了,她自己活着好好的,錢也賺着紅火,也沒見不受人推崇的,怎麼到了嫁人上,就要看人臉色。

    只是她知道爹孃是爲她着想,便是點點頭,真的記在心裏,“娘,你說的女兒都記住呢。”

    嘴上這麼答應着,卻在心裏想,待她把生意越做越大,名氣越來越響後,唐父母的地位也會擡着水漲船高,倒叫旁人看了羨慕,不會存了這種俯仰由人的卑怯心理。

    一家人聚着閒話,濟世堂內堂門口來了一個小童,說是有拜帖交予唐父手上。

    唐父哪裏識字,最後又過到唐元元手上。

    內容則是顧懷之夫婦倆言語懇切地問詢唐父的病情,若是能出的來,便由他們來擇一個好日頭,聚在一起喝茶,聊聊兩個孩子的親事事宜。

    唐父的身體已是將養的能走動了,不必成日裏都在齊老這裏,只是還不能操心太過,還需得在濟世堂在養一段時間纔可,面見顧氏夫婦倒是沒問題。

    “老四不是說,顧先生一月內都不會與她見面,這倒是禮數週全了,不像前些時候,只恨不得將人搶了去,便是我們做爹孃的都不能活着似的。”

    對於顧先生這次的做法,傳統重禮教的唐母甚爲滿意。

    她笑着看向唐父,說道:“你是咱家拿話的,這日子你定吧。”

    唐父也是點點頭,已是進入初夏,六月的天兒不似盛夏那般熱得人發慌,還裹着些春日的涼爽,倒是個嫁娶的好月份。

    仔細想了想,他道:“這月初一是個好日子,就定在五日後吧,既然顧家有意,我們也該隨着便是。”

    下聘書的日子就這樣定下,唐父並不是那麼蠻憨的,給了小童十文錢,讓他帶着答覆回去了。

    這邊話了,唐元元則是從濟世堂出來。

    她事兒還挺多的,明日便是王大人的家宴,四千文一桌的預定宴,對一個八品小官來說,其實花銷甚大,人又是正經的官,她需得格外重視。

    若是這次藉助王大人把名聲打響,倒也不愁在縣城的官家裏接不到宴席。

    她去找汪子安商議菜蔬的採買,沒想到他也正要來找她,兩個人在半路碰個正着。

    “這是王大人定的菜品,還有一件事……”汪子安做事利索,絲毫不拖沓,直接開門見山,把定好的菜品叫她看。

    頓了頓,他又道:“咱衙門不是新上任的縣丞方祿方大人,剛安頓好住處,就聽說他的好友同夫子想要爲他辦一場燒尾宴,慶賀方大人寂寂無名這麼多年,終於提攜升官,這場宴席將會宴請衙門所有官員,屆時怕是縣太爺也會出席,咱們是不是應該爭取一下?”

    唐元元明白他的意思,養着廚師隊伍就要不斷承接各種宴席,才能長久。

    當即,她點點頭,“所以這次王大人的家宴我們不能出任何岔子,這便是打通日後的關鍵。”

    “嗯。”汪子安贊同這話,與她趕着兩個驢車一同去採買。

    王大人所指定的菜品種類不會重樣,有少刺的清江魚,石花菜,裹了蜜油的栗子,剛出窩三月不到的走地雞,琥珀香的燒酒,這時節剛落枝頭的青李子與沙瓤西瓜。

    還有許多其他的蔬果,待全都採購回來,一輛車被裝滿了,便是兩壇酒就佔了好些地方。

    緊接着便是先把各種需得先處理的食材提早備好,眼下沒有地方,她只好先把所有東西放在小庫房裏。

    這間小柴房當真是在這階段給她提供了不少便利,若是沒有庫房一類的屋子,她都不知道在沒有充足財帛的支撐下,要如何承接城裏的宴席。

    一夜無話,轉眼來到王大人家開宴的日子。

    唐元元天不亮,便帶着人從不起眼的角門進入,來到王家的廚房。

    王大人家是出三進的小宅院,院子雖小,廚房也不大,倒也能容納她們這老些人。

    裏頭正忙着,就從廚房門口投進來一道纖細的人影。

    唐元元擡頭一瞧,就見一位身穿翠色襦裙,外罩月白色坦領襦衫的華貴婦人站在門外,她水蔥似的素手擡起,輕輕掩住口鼻,纏繞在兩臂間的水綠披帛隨着她輕柔的動作,搖搖曳曳,姣姣生輝。

    可是眼神卻極爲傲氣的,瞧着唐元元她們,極爲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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