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隨着婆子慢走,穿過一段栽種着梨樹的迴廊,她來到王府待客的正廳,連着的次間便是一家人用飯的地方。

    “見過王大人,王夫人,衆位娘子,公子小姐們。”她屈身行禮,眼皮低垂,視線只在自己腳尖那塊地方,不看上首。

    王夫人見她謙卑柔順,禮數週全,便是笑着輕柔招手,讓她近得身邊來。

    “顧儒生與我家老爺也時常論/公,想不到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倒是個心靈手巧的。”她當着衆人面,夾起一塊香煎雞肉來,輕輕放入王大人面前的小蝶裏,說:“更是做的一手好飯食,你這道菜都快把咱們的公子小姐饞到喫不夠了。”

    提到顧七郎,唐元元更是躬身回禮,“回夫人的話,民女分內該做的事,實在愧不敢當。”

    這些個官家主子,無論說話做事具是說一分留三分,她需得小心應對。

    王大人的嫡出子王鶴楨這次可算是見着她本人,跟着笑着道:“唐娘子慧眼識寶,做的一手好飯食纔是正常。”

    他便是上次唐元元爲了對付何掌櫃,央求王大人做中間人的那位馬鐙擁有者,看來是對她贈奉的那對馬鐙愛不釋手,否則如何能在嫡子這裏留下好印象。

    王鶴楨說話也是藏着不露,只淡淡誇她一句慧眼,也不說明具體物件,單叫一桌的人跟着暗自猜測。

    他左手下方一位娘子觀察着老爺夫人的臉色,覺着沒什麼不妥,說話了。

    “大少爺素來喜愛馬鐙,這些個小物件往日裏各商各戶也沒少往你房裏送,便是上好的熟鐵製成的你那裏也有幾對少見的,唐娘子怎能與之相較。”

    這話一出,就是在藉着貶唐元元恭維王鶴楨,只是也太不會說話,明明王鶴楨都沒說明具體什麼東西。

    王夫人眼見着冷了臉色,她身後站着的婆婆看了唐元元一眼,便是擰眉出言訓誡,“上不得檯面的腌臢潑才,倒叫丟了王家臉面!”

    蓮娘子趁勢出來打圓場,素手輕撫,“王媽媽莫惱,許妹妹剛進得咱們王家門,不熟悉說話也是在理的,倒是唐娘子,我先前交代你的話可有注意?”

    默了半天的唐元元忽然被點名,回:“回您的話,夫人的飯食都是按照要求仔細着,沒有過熱的食物。”

    “那便好。”蓮娘子轉頭與王夫人恭敬地說:“夫人,先前我親自去看過,交代她仔細注意您的飯食,您吃不了燙的,她又是第一次過府承辦家宴,還是仔細叮囑着點細節爲好。”

    王夫人還當不明白什麼事,現下一聽便是明瞭,心下明鏡一樣,臉色沒多大變化,倒是王大人聽進了耳,親自站起來走到蓮娘子跟前爲她佈菜。

    語氣偏寵讚賞,“蓮兒還是有心,一直惦記着夫人的身子。”

    這番舉動,在場的人臉色各異,蓮娘子卻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站起來謙卑地雙手迎接那佈滿了菜的小蝶。

    唯有王鶴楨脣角莫測,神色淡淡,瞧不出在想什麼。

    誰也無法預料,就在十幾年後,這位現在寂寂無名,微末小官家的嫡出子,未來會在朝中大放異彩,成爲顧先生一派的頭號勁敵。

    這是在做什麼?

    唐元元覺着真心累,快些放她去後面吧,這一桌人看着是家宴,氣氛卻這樣詭調,說個話都要這樣那樣。

    雖然她很清楚世家大族總會有無盡的勾心鬥角,上到天家下至普通商賈,但凡家宅人多,總會因爲各種資源爭個你死我活。

    但親眼見識感覺還是不一樣,她心裏只有悲哀。

    爲這些年華璀璨的貌美女子憐憫,明明外面是廣闊天地,卻終其一生,爲爭取一席將將立住腳的後路,鬥個頭破血流。

    若是日後顧先生爲了權利和仕途,也要這樣,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他們兩個人雖然情定,但從來沒有爲此影響關係的事彼此深談過,她也多多少少了解他的爲人,他身上有一種沉重的陰狠,雖說與她在一起,多數時候倒也笑着,但那隻不過是表象,若說爲了仕途不擇手段,也該符合他性子。

    唐元元跟個工具人般立在原地默了一會,終於等來王夫人發話,叫她回去後面上剩下的熱碟。

    她如蒙大赦,趕忙腳底抹油般退了出去。

    “掌櫃的回來了!”夥計們見着她來,浮現的就圍過來詢問她都談了些什麼。

    汪子安就皺着眉點他們,“官家老爺與掌櫃的說話,如何能說與我們聽?快些去做活吧。”

    倒也沒啥不能說,可唐元元也不樂意說主僱舌根,便是笑着衝汪子安點點頭,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沉穩,果然這是員大將啊。

    裹了蜜油的栗子本身就散發着陣陣甜香,唐元元將它們做了蜜油栗子排骨。

    先是備好薑片,幹辣椒,香葉,桂皮和八角等大料,鍋裏坐油,丟一把姜冰糖入鍋小火熬,待見着鍋底‘咕嘟咕嘟’泛起微黃地糖泡泡時,入排骨。

    這時候的薑糖成色剛剛好,微微焦不發苦,翻炒至排骨全都裹挾上焦糖色,加入之前備好的各種大料繼續翻炒片刻。

    房內溼/熱,衆人全都熱的用手扇風,六娘便早早拿出一把團扇來,走到唐元元跟前替她扇着,瞧着鍋中成色變了色的排骨,便是不自覺地猛吸。

    “滿屋都是排骨的肉香,聞着我都餓了。”

    “是啊,瞧這焦橙焦橙的顏色,味道定是好喫的。”

    廚娘們都給她打下手,唐元元則是吩咐道:“田三娘,別站着流口水了,去替我調一碗醬汁來,六勺清醬汁,一勺濃醬汁,半勺醋,兩勺勾兌一比一的燒酒,快些。”

    田三娘也是麻利,速度極快地給她調了來,還要問一句,“掌櫃的,爲啥要用這麼多料汁啊?”

    “就和橙皮一樣道理,提香解膩。”她手下不停歇地翻炒,頭也不擡。

    翻炒片刻,待香味全都入味後,用公筷夾起一小塊來品嚐,肉還嚼不爛,味道倒是恰到好處,便倒了沒過排骨的水進去,丟入一把蔥段,蓋上鍋蓋小火燉兩刻鐘。

    稍稍收汁後,她加入蜜油栗子,四勺鹽巴,繼續燉。

    這期間也不閒着,她見着蜜油栗子還剩很多,正好用來做甜湯,王大人定的菜譜上也有甜湯,好像是爲了給他的姣姣小女兒預備的。

    所有食材都已經事先預備齊備,泡好的紅豆銀耳也有,只需準備冰糖即可。

    她將紅豆和蜜油栗子合着清水一同入鍋,大火燒開,中火熬煮,因着食材都是提前製成半成品,也不需要熬煮太長時間,否則就不入口了,味道反而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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