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查就要悄悄來,順藤摸瓜才能揪出幕後之人。
她沉思會兒之後,便問那食客,“可否告知那家店的店名?”
“宏豐茶樓。”
食客想都沒想,脫口而出,該是碧落對他來說,印象頗深,店名便記得很清楚吧。
唐元元與他道過謝後,此事便被揭過,不在談論。
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還如平時一樣,該做什麼做什麼。
甚至做茶果也不避諱,採購佐料,買面買油,逛各個食材坊,換着帶人出去,就是爲了暗地裏觀察她店裏每個夥計的異常。
四個小夥計沒瞧出什麼大問題,莊弘也沒有異常,她便疑惑了。
擰着眉坐在矮几裏,覺着想不通,難道自己哪裏想差了?
還是說,店夥計沒有問題,是宏豐茶樓的人暗地裏塞了銀錢給哪個顧客,讓他幫着嚐嚐,然後打包幾個,他們帶回去拆解?
她的店裏經常有打包的事情發生,也會因着閒暇,給主家外送,這個可能不是沒有。
只是這樣一來,便很難固定查詢方向啊。
暫時一抹黑,她決定先放放,說不定放着放着,過段時日自會有新的馬腳露出來。
正忙着,店裏走進來四個家丁,前頭是兩個身着華服的婢女,領頭的是一位同樣身着華服的老媽媽。
她進來的時候便看到坐着的唐元元,徑直朝着她走來。
“唐掌櫃安好,老奴是丹陽縣公主府上的人,這邊有禮了。”
老媽媽聲如洪鐘,身板硬朗,瞧着倒不像年邁的,特別精神。
丹陽縣主?
那不是鈺王的第二女,封爲丹陽縣主出適後食邑清水縣,今日如何差人來找她了?
唐元元連忙起身回禮,“見過媽媽,府上主子可是有需求找我?”
李媽媽不動聲色將她迅速打量一遍,笑着點頭,頗具威嚴。
“原也不是要緊事,就是府上一偏房,近日剛落地一七斤八兩的鱗兒,縣公主與縣馬老爺仁義,便決定爲其尋一位善食療的匠人過府做些月內食,好叫偏房養養身體。”
李媽媽說話不疾不徐,與她娓娓道來,“府上中饋滿盈,是以倒叫偏房們過得舒適。若是你過府着手膳食事宜,阿堵物倒不必憂心,該是一分不會少掉你。”
阿堵物是銀錢的代稱,這些個高門大戶,上至主子,下至家僕,明明離不開糞土的將養,又要蔑稱錢爲阿堵物,真是自欺欺人。
唐元元也是在心裏吐槽兩句,面上則是笑着迴應。
“不知可否細說府上偏娘子的身體狀況,我好制定詳細食譜?”
她沒稱呼主子,只說偏房娘子,有點眼力見的人都能瞧出來,這位李媽媽身份不一般。
能穿華服的老媽媽,該是在地位尊崇的人跟前侍奉了許多年,不用想都知道,定是縣公主身邊親近之人,她纔不會犯這個口頭忌諱。
李媽媽果然多看她兩眼,清明的眼底多了些深邃。
手指微擡,身後走上前一個華服婢女,恭敬地拿出幾張銀票。
“這裏是定金,你現下便跟着我過府面見主子詳談吧。”
唐元元接過手一瞧,瞪大了眼睛。
三百兩?!
縣公主對這個偏房可真夠大方啊,定金就是三百兩。
從側面也說明,這差事不好做啊,主家定是要求高。
但她不是退縮的性子,這麼多錢,又是自己擅長的手藝,不接白不接。
唐元元放下心來,倒也對他少了些懷疑。
帶着徒弟齊順順,收拾好行囊,便隨着李媽媽指引,來到了縣主府。
丹陽縣主人已過不惑,聽說府上最小的嫡出小姐是四小姐,出了名的跋扈刁蠻,名聲在整座清水縣高門富庶那裏都不太好。
唐元元她們屬膳食匠人,從前門進不得,李媽媽直接帶着她們來到後堂耳門處,進去後入目便是一整條連廊,丫頭婢子們忙忙碌碌的身影穿梭其中。
中間是個四四方方的院子,裏頭栽種着兩株臘梅,遠處還有仙鶴,蓮花雕塑制的石燈籠立在地上。
縣主府很大,回回繞繞,疏密有致,形制也接近於道法合一,人身處其中,竟然有些寧靜清修之感。
看來,這位縣公主是個信道家的,唐元元暗地裏留心觀察着,一一記在心裏,避免等會面見時說錯話。
一路走着,走了許久,她才隨着李媽媽來到一處裝潢素雅的偏廳。
隔扇全都打開着,從外頭一眼就看到廳內上首位坐着兩個人。
進去後,她躬身行禮,目不斜視,“民女宴豐食肆掌櫃唐氏四娘,見過縣主縣馬,二位大人安好。”
齊順順是外男,早在走到第二進院落時,便被擋在了外面。
“嗯,免禮。”縣主聲音沉靜清雅,與旁邊吩咐,“看座。”
“多謝縣主大人。”
她落座後,丹陽縣主便是淡淡地上下打量她,那位李媽媽這會子站到她身旁去,與她交換個眼神。
李媽媽附在耳邊耳語幾句,“心思細膩,倒不是個多事的,可以用。”
她點點頭,心中有數,便與唐元元說了兩句場面話。
“唐娘子的名氣我也略微聽過些,只是到得今日才得以一見,你小小年紀卻絲毫不顯慌亂,果然是個能成事的。”
唐元元立刻回話,“縣主大人謬讚,做一行愛一行,當是民女應該的。”
“嗯,此話不假。”
丹陽縣主笑了笑,讓李媽媽帶着人去後廳,那裏是客廚,裏頭早已準備好一應俱全的食材與炊具,只等她來料理。
從始至終,唐元元都沒見那位縣馬開口說話,面色也不鬱的樣子,好像與丹陽縣主不太對付。
不過這不是她該操心的,做好自己分內事,把錢掙了便算可以。
“月內的偏房名諱靜娘,生產之前便身體虛弱,時常需要調理,如今誕下鱗兒,縣主也是出了名的良善,便想着爲她請來一位匠人師傅好生調理一番,好叫養全身體,儘早侍奉。”
唐元元聽着,心裏不舒服,縣主哪裏良善了?
她不禁在心底爲這些偏房側室感到悲哀,不能有名正言順的媒妁之言也就算了,嫁進來不但要看主母眼色,一生都要像無根藤蔓般,緊緊攀附着給她歡/愛的那個男子才能存活。
但是丹陽縣主對待妾室來說,但真的已做到主母的仁義。
偏房們喫穿用度上倒也沒少過什麼,總好過曹鍾寶的孃親,剛生下他沒多久,就被曹夫人弄死的好。
想到這兒,唐元元更加悲涼地自嘲自己。
看來在這個時代待久了,她自己都有些被同化,也不知道這件事對她將來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