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鴻遠現下也感到懊悔,他一個沒有正職的閒散官員,原本就靠着縣主廕庇享受榮華,如今卻一時衝動打了正室的女兒,傳出去他這個當爹的還有何臉面?在正室那裏又能說得上話?

    他望着自己的手,有些惆悵,便也沒聽清唐元元說的話。

    直到小廝叫了幾聲,纔回過神,又聽唐元元重複一遍。

    低低嘆口氣,說道:“砸就砸了,你便換個花樣重新做一份送過去罷。”

    這話說得就少了關懷的意味,看來因着此事,他也沒心情繼續待在這裏了。

    “是。”

    唐元元沒說什麼,點點應承下來。

    然而,待丘鴻遠走後,她立刻帶着齊順順往正廳走去。

    齊順順請來的人原本是縣主夫人身邊的李媽媽,卻在半途遇着往客廚來的丘鴻遠,他被攔住去路,又不好得罪,只好說出實情,來的人就變成了他。

    這事不能怪他,唐元元也沒說什麼。

    倒是齊順順,跟着她疾步走着,問道:“師父,我們爲何要去夫人那裏請罪啊,今日發生的事又不是我們能挑得起來的,分明是他們自個內院的家事。”

    唐元元恨鐵不成鋼地白他一眼,‘嘖’了一聲。

    “正是內院的家事被我們瞧見,纔要主動前去啊,我們又不是縣主府的家僕,你說會不會在事後遭到封口?”

    原是如此!

    齊順順恍然大悟地一拍腦門,今日捱打的是一位嫡出的小姐,閨閣小姐的名節最爲重要,他們這些個外人碰見了,若是當了長舌婦,在外頭壞了人家的名聲,可就有好果子吃了。

    “你記着,不論學藝多精,名頭傳的有多響,首要的先是會做人,切忌馬虎行事。”

    唐元元步履不停,目視前方,不卑不吭地走着。

    繼續說道:“天地之大,人雖是一粟孤舟般渺小,短短一生卻能因自身言行影響他人效仿。修身治家,審時度勢,乃立足根本,不論你在將來取得何種成就,這兩種品性都不可拋,前者是雅正你爲天地立心,爲民立命,後者是爲敦促你不要死腦筋,與人相交懂得靈活變通。”

    “師父,徒兒謹記在心。”

    齊順順聽着,都一一記在心裏。

    仔細回想,自執掌大廚隊伍以來,唐元元確實不會一根筋辦事。

    她爲人雖然謙和,但真遇到事兒了,卻是第一個站出來解決問題的人,這份非凡的勇氣與智慧,便是她自身魅力所在,他們這些個夥計,都因爲她的爲人處世而心甘情願地跟着她,與她本人的容貌無關。

    思及此,他不由得更加敬佩師父,跟着她不但能學到技藝,還能學會做人,這樣的師父,難能可貴。

    兩個人疾走着,不一會兒便來到正廳迴廊外,齊順順被小廝攔着,唐元元自己進去。

    還沒到近前,便隱約聽見裏頭傳來縣主夫人與李媽媽許媽媽等人的低聲說話,只是她沒有那麼好的耳力,聽不真切。

    “明玉怎地如此沉不住氣,她靜娘子如今得了鱗兒便是覺着神氣活現了,左不過一個庶出,還是個排在老四的庶子,榮和苑還有個庶長子,這身份能越過去了?”

    “且不說庶長子,便是咱們房裏的大公子,不比他庶長子來的矜貴,用得着你替爲娘強出頭,憑白讓靜娘鑽了空子,把老爺一心往她房裏推。”

    “夫人,小姐也是看護您心切,平日裏她也沒少受那位下妾所出的六小姐做對比,顯是容忍許久了,纔會做此出格的事兒來。”

    “我如何不知?”

    “明婉和她那個娘一個樣兒,慣會裝柔弱,硬是襯得我們明玉多跳脫跋扈一樣,早就與你說過了,都十六的大姑娘了,做事不要衝動,若是因此事傳進江州侍郎府,你的婚事還要不要成了?”

    屋內的李明玉一聽這話,語氣急切,“娘…”

    說及此,唐元元已是走到正廳前,守門的丫鬟看見,便是輕聲咳嗽幾下,屋內立時沒了動靜。

    通傳過後,她入得廳內,沒擡頭,只服了服身行禮。

    “民女偶然得悉爹爹身體不適,恐有變故不得見,便想着特請夫人發話,容稟民女回家中探望。”

    她說的委婉,縣主夫人又怎麼會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朝着李明玉看了一眼,轉回頭時看着唐元元就多了些讚賞與打量。

    這唐掌櫃倒是個心思活絡的,遇着事第一時間便想着先來表明立場,能有此舉動,確實如李媽媽所言,不是個多話的。

    笑着道:“你便把心放回肚裏安穩留在我這裏做月內食,少的銀錢只管找李媽媽說就是,其他的不用操心。”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你恪守本分,我便不會爲難你。

    都這樣說了,唐元元該做得也都做了,她也只是退身出來,回到客廚繼續忙她的活。

    臨走時,卻聽見縣公主對李明玉說:“你瞧瞧你辦這個事,惹得人家唐掌櫃還得前來摘是非,往後不可在如此魯莽了,快過來讓娘瞧瞧臉還疼不疼。”

    後面的話聽不真切了,她便也不關心。

    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下不知道是感慨還是什麼,就是覺得不論富貴還是貧窮,人活着總是要算計着才叫活着。

    齊順順跟上來,往後看了看,“師父,如何了?”

    她笑笑,“沒事,我們回去繼續幹活吧。”

    重新做幾樣倒是容易,客廚的食材也多得很,唐元元想了想,決定還是把鯽魚豆腐湯重新在做一份出來,剩下的便換花樣吧。

    她先是做一份南瓜蒸蛋,在炒制兩樣熱碟,豬肝炒水芹和青筍炒蝦仁,適口的點心便選做紅棗發糕吧。

    水芹是大周本土蔬菜,也有從外國傳進來的芹菜,稱作胡芹,只是月內婦口嬌,選用水芹比胡芹口感更好。

    南瓜蒸蛋齊順順會做,便主動攬過這道菜,只讓唐元元在一旁提點着。

    他先是用木勺掏出南瓜子,然後刮下南瓜壁上的茸茸備用。

    “月內食確實要求精細一些,可以刮薄一些,讓南瓜更容易熟爛,師父我做的對不對?”

    “你做的對,看來這段時日沒少自己練習,不錯。”唐元元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感到欣慰。

    她忙着泡豬肝,準備做豬肝炒水芹。

    “嘿嘿…”

    齊順順得了誇獎,面上難掩興奮,被師父肯定當然高興了。

    他用小篩子把雞蛋液過篩一下,這樣做是爲了口感細膩。

    然後在加入和蛋液一比一比例的涼白開,稍稍添些棉糖進去,方纔那些被他刮下來的南瓜茸茸這時候正好體現用處,一併放進去和蛋液攪拌均勻。

    這時候剛好提前上鍋蒸制半熟的南瓜外殼已經放涼,他把蛋液沿着殼子邊沿緩緩倒入,封上平頂蓋碗,上鍋蒸半盞茶時間。

    去皮後的南瓜壤黃澄澄,金燦燦,入目滿眼金黃,蒸熟後的蛋液同樣黃燦燦,但又摻雜着些潤白色,那些金黃的南瓜茸茸點綴在其中。

    齊順順在上面稍作裝飾,用三顆紅豔豔的枸杞擺放成女子額頭的花鈿樣式。

    頓時,整碗南瓜蒸蛋金黃色中便點綴着一抹紅色,一眼看去就像一幅畫,白色平底盤上配上一副同樣色澤的長柄小勺,誘/人可口。

    “師父快來瞧瞧,看看徒兒做的可有出錯?”

    齊順順滿面興奮地喊來一旁的唐元元,給她看自己做好的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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