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內秀的閨中婦人與小姐們,便是做的在出格的事也就是及笄後,即將說親時躲在屏風後頭偷看未來的兒郎,又哪裏真的與男子這樣親近過。是以,乍一見到唐元元竟然如此旁若無人,這些深閨中人紛紛側目,幾個從來不出府的小小姐更是瞪圓了眼睛,紅着臉驚詫。
若是以往,唐元元指定覺得害羞,但今日她倒是放得開了,拿住李明玉的把柄要挾縣主夫人,讓她也站在烈日下嚐嚐被暴曬的滋味,是何等的難受。
尤還不解氣,就在她還要繼續讓李明玉泡在水裏時,顧七郎來了。
往他身後看了看,沒發現齊順順的身影,稍稍一想便是明白,徒兒該是覺着自個幫不上忙,悄悄跑出去叫的顧七郎,就是不知道,他現下去了哪裏。
“姓顧的,上次下拜帖三催四請都叫不過來,如今竟然還敢來!”
縣主還沒出聲,李明玉先受不住了,看見顧七郎就來火,尤其小辮子被唐元元捏在手裏,一個嫡出小姐,倒叫小小的商賈攥在手裏捏圓搓扁,站在這裏暴曬,快氣死了。
她只恨不得將唐元元扒皮抽骨,要不是母親大人攔着,硬是讓她當着衆人面服軟,何至於落到如此地步。
顧七郎神色淡淡,沒理會她,眼神始終落在唐元元身上。
反到是唐元元,一聽這話,就想炸了毛的肉兔子,一下從他懷裏退出來,轉頭冷冷地盯着李明玉。
“你母親的一片苦心真是在你身上憑白餵了狗,這個時候還不忘逞口舌之快。”
“你—!”
李明玉被她罵了,當即就要回嘴,無意瞥見唐元元身後站着的那高高大大的身影,就像一座無法攀登的高山一般立在她背後,一雙陰鷙的眸子正淡淡盯着她,沒來由地,她覺得渾身不舒服,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嚥了下去。
少時的記憶涌入腦海,她記得那個時候的顧七郎雖說也是如現在這般冷淡,但還是有些溫度的。
怎麼十幾年不見,他反倒變得越來越涼薄了?尤其那雙眼睛,鷹一般駭人。
正說着,一家之長縣馬大人這才從靜娘那邊姍姍來遲。
縣主夫人看到他心頭便又是悲涼又是失望,十幾年的夫妻之情,竟然抵不過那半夜擡進門的下妾來的貴重,嫡出的親生女兒受此大難,卻不想着快些來處理,反到是那個狐媚子的月內事重要。
要說沒有下人前去通傳她是不信的,定是靜娘又吹了耳邊風,叫他下看了嫡出小姐,高擡着那庶出的女兒來了。
“這是怎麼了?”丘鴻遠早就聽聞此事,明知故問道。
他這時姍姍來遲,就是想借着唐元元之手,叫李明玉多點苦頭,誰叫他這個女兒沒有一點閨閣小姐的樣子呢。
“老爺,您快給我們四姑娘做主吧!她是李氏嫡出,如何能受如此大辱呢,若是傳出去,將來還怎麼面對江州府的親家。”
李媽媽眼看着縣主夫人不想與他說話,她也是極疼愛李明玉的,便是站出來替縣主夫人說明事情經過。
這裏面還有這些個不怕家醜外揚的下妾們攛掇,李媽媽氣急,要不是她們跟着摻和,四姑娘如何就能站在太陽底下暴曬了去。
倒是六小姐李明婉謙恭有禮地站出來,先是跟在場的長輩行了大禮,又低眉垂眼跟顧七郎行了禮,最後才轉身面對着縣主夫人。
柔柔弱弱地說道:“主母先順順氣,莫要氣壞了身子,四姐姐總歸頑劣一些,心腸並不壞,現下顧先生也來了,依女兒鄙見,倒不如聽聽他的意見。”
顧七郎這時候才擡眼看了李明婉幾眼,眼神意外的有些凌厲。
這話說到點子上,縣主夫人一想,倒也是這個理,他們縣主府是欠顧家一個說法。
十幾年過去了,也不知道還認不認,若是就此鬆口,李明玉至少在人前不在那麼矮上一截。
“在理,顧先生,明玉少時犯的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卻沒有及時規正,導致你在我府上遭逢大難,若是心中還有怨懟,便是我這個做孃的替女兒受了吧,你能否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放過明玉一馬?”
當初顧懷之一家來到清水縣落腳時,縣主夫人念在與顧懷之是舊識,有些交情,便幫了一把。正因如此,顧七郎纔會應邀過府爲李明玉慶生。
顧七郎非常明白這其中關竅,便是點點頭,神色淡淡。
“夫人無礙說這些…”
他嘴上如此說着,心裏到底是如何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面上絲毫不顯。
比起李明玉,他反倒對李明婉多看兩眼。
李明婉察覺他的眼神看過來,頓時有些羞,輕輕掩着面側着身子站着,避開了那眼神裏的鋒芒。
閨閣家的女兒不能直面外男,她的禮數叫人挑不出錯處來。
“先生雅量,如此便好,多謝你體恤小女少時的不懂規矩。”
縣主夫人視李明玉爲心頭肉,當即便感激地對顧七郎如此說道。
說着話,不忘李明婉,今日這六姑娘倒是說對了話,也不知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不論哪個,李明玉得救了。
她想着在日後,待李明婉及笄,爲她好生說一門親事作爲主母的回饋。
這件事就這樣糊里糊塗地結束了,直到顧七郎牽着唐元元的手,帶着三百兩離開縣主府,她都有些懵。
爲啥變成了這樣?
她還沒解氣呢,李明玉那樣對待顧先生,怎麼縣主夫人稍稍爲她求情,顧先生爲何就放過了呢?
走出幾步,她駐足,擡頭看着他,眼底還有未散去的點點淚珠,雙眼顯得霧氣濛濛。
“顧珍寶,明明是我爲你抱不平,爲何到最後顯得我不甘心,時隔多年,當你再一次面對縣主這家人時,難道心裏不覺得憤怒嗎?”
顧七郎聽她說完,細細瞧着她的眉眼,幾日不見,這丫頭又明媚了些。
漆黑的眼睛稍稍眯起,眼底是清泉般的柔和,伸手把玩着她垂下來的髮帶,淡淡笑了笑。
“元元爲我抱不平,我自然是開心的。”
他重新牽起她的手往前走着,寵溺的語氣硬生生暗含/着冷漠。
“只是你不該捲進來,我一直期望你順遂爛漫,這些瑣事你無需知曉,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