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絕不禁很感慨:
“唉!粗劣的文學討論,真是害人不淺吶……”
又過了幾天,呂錦浪又來清涼山閒逛。
顯然他現在閒多了。
星月湖邊,李雲絕跟他聊了一陣,便有意無意地提起,前天想去荒野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碰到什麼流年不利的小妖怪,卻沒想到,看見個女狐狸精渡天劫的情景。
此話一出,本來悠閒自在的呂錦浪,端茶杯的手一下子就開始發抖了!
他顫顫巍巍,好不容易將茶杯放在石桌面上,努力裝作單純好奇的樣子問道:
“狐狸精渡天劫?那可真難得一見。”
“不知當時是何情形?那、那狐妖……是否渡過天劫?”
李雲絕頓時一拍大腿:
“嗨!我就說,錦浪兄和我一樣好奇!”
“當時雷電交加、電閃雷鳴,說真的真嚇人,本不該逗留,可誰叫我好奇呢?”
“我就想看看,那個女狐狸精,能不能撐過去、能不能曠野昇仙!”
“那她、那她……撐過去了嗎?”呂錦浪嘴脣發抖地問道。
“當然沒!”
“那怎麼可能呢?是雷電天劫啊!”
“這麼容易渡劫飛昇的話,那咱不到處都是神仙?難道這道理你都不懂嗎?”
李雲絕給了呂錦浪一個奇怪的眼神,又繼續滔滔不絕說道:
“當時我看到那狐狸精啊,剛開始還能頂得住。”
“千百道銀色閃電,躥如龍蛇,時不時有幾根閃電,擊中她身子,最多也只是皮毛焦臭而已,整個狐軀還能屹立不倒。”
“但誰知,好像老天爺發了怒,細碎的雷電更加稠密,狐狸精被劈得搖搖欲墜。”
“忽然間,一道極粗大的金色閃電,從天頂‘咔嚓’一聲爆響劈下,正劈中狐狸精的頂門!”
“真的呂兄,我那時候眼睛絕對沒眨,但那狐狸精突然就不見了!”
“想必是被粗大的閃電劈中,瞬間就灰飛煙滅了。”
“她一不見,滿天的雷霆瞬間平息。”
“那雲開日出,天朗氣清,東天上還掛了一道絢麗的彩虹,就好像剛纔煉獄般的可怕天象,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我當時也有點恍惚,覺得是不是自己剛纔,發了個白日夢。”
“可當我懷着疑惑和好奇,跑去剛纔女狐精站立的地方,卻發現地上真有一片黑灰,黑灰中還有一段燒焦的狐尾!”
“啊?!狐尾?!不可能!不可能!”呂錦浪失態地大叫起來!
“嗯?呂兄,你這是怎麼了?咋這麼激動?”李雲絕奇怪地看着他。
“呃……”
呂錦浪立即平靜下來道,
“咳咳,沒激動,只是我想說,你說的這事兒,太離奇了。”
“怎麼可能狐妖被打成飛灰了,還能留下一段狐尾巴來?”
“哈哈!你不信我?哈哈哈!太好了!”
李雲絕得意地大笑道,
“早知道你們會不信,我當時就把那段焦尾撿回來了!這就回屋拿給你看!”
李雲絕飛快地奔回屋子。
等他重新回來時,手裏已經拿了一段焦黑的狐尾。
雖然這段狐尾,已是焦黑,毛髮被燒了大半,但主要特徵,卻依然還在,很明顯那末端,短了一小節。
這狐尾,呂錦浪顯然是認識的。
接過李雲絕遞來的狐尾後,他只端詳片刻,便已是撫尾大悲。
他真哭了!
眼淚不斷地從眼眶中滲出來。
“倒真是個情種。”
李雲絕心中暗笑,表面卻假意疑惑地問道:
“錦浪兄,你怎麼哭了?莫非你認識這隻狐尾巴?”
“也真是奇怪啊,爲啥那狐狸精,全身大部分都消散,唯獨留了個焦尾?”
“嘖嘖,這事還真是奇了。”
呂錦浪淚眼濛濛,搖頭嘆息道:
“唉,你不懂的。”
“我其實,真知道她,就是你口中剛剛所說的狐狸精。”
“啊?!你真認識她?你從這焦尾看出來的嗎?”李雲絕一臉的驚奇。
“嗚,正是。”
呂錦浪哽咽着說道,
“其實,她叫麗娘。當初我二人初相見時,她便以尾巴示我,說人妖殊途,我何苦情癡?”
“我便說,正因你不介意露尾於我,我才更愛你。”
“可以說這狐尾,正象徵我二人的‘最初之戀’。”
“麗娘啊麗娘……你對抗天劫、雷電加身的最後一刻,還記得咱倆的情分,拼盡全力,也要留下這段焦尾啊!”
“麗娘……”
“你這情意,比天大,比海深,教我如何消受得起啊……”
這番話說到後來,已似自言自語。
此後幾天裏,李雲絕暗中打聽觀察,便見呂錦浪整日流連酒館,每每喝到深夜店家打烊,才醉醺醺走人。
有時還撒酒瘋,跟人衝突,幾次被打。
被人嗤笑成“傻子”,更是不計其數。
思念成疾之際,他形銷骨立。
看到他這樣子,李雲絕也挺不忍心的,幾次都心軟,想告訴他真相。
不過若是如此,便前功盡棄,爲了斷他念想,李雲絕只得狠心不告訴他。
時間,真能沖淡一切,如此過了十來天,呂錦浪也就漸漸恢復正常了,又成了那個浮誇不羈的貴公子。
這一日,碧野荒丘的隱蔽處,立着一位頭戴斗笠的青衫少年。
“約好了的,她怎麼還沒來?”
少年有點焦急地朝遠處碧野中眺望,顯然在等什麼人。
正嘀咕間,他忽見遠方的煙翠蔥蘢草木間,有一位紫裙麗人,自青綠之際,悠然浮現,迤邐而來。
她剛出現時,離少年還挺遠,幾乎有兩三裏的距離;
但在少年的含笑注視中,不到一會兒的功夫,便已經來到少年的面前。
“李雲絕,我來了。”紫裙麗人揮揮手,媚眼流波地朝他招呼。
“來了啊,麗娘。”李雲絕也含笑迴應。
如果呂錦浪在這裏,肯定會驚掉下巴!
因爲在他心目中,他這幾個月的一生摯愛麗娘,應該已經逝去,說不定魂魄已去幽牢極洲亡靈之地。
但現在,他的心上人,正活生生、俏生生、笑吟吟地站在了好兄弟的面前。
“謝謝你,雲絕。”麗孃的稱呼,已經十分親暱。
“客氣啥,麗娘姐。”李雲絕大大咧咧,也不見外。
“還是要謝的,你真的幫了我大忙。”
麗娘一臉誠懇地說道,
“你那位呂兄弟,實在癡纏。”
“若不及早斬斷孽緣,異日姐姐恐怕要沉淪俗世慾海,不僅昇仙不成,還恐身死道消。”
“現在好了,情絲斬斷,我道成當昇仙陸,說不定能入月仙國,位列冰魄之仙。”
“那就好,那就好!”
李雲絕鼓掌笑道,
“願你早日升仙,這樣我在仙陸中,也有熟人了。”
“何止是熟人?”麗娘拋了個媚眼給他。
李雲絕一激靈,沒敢接話茬。
見他如此,麗娘忍俊不禁,開懷大笑,便又是一陣花枝亂顫、涌蕩起伏。
等笑完,她玉手一伸,在李雲絕面前攤開了手掌。
李雲絕一看,眼前皓白如玉的掌心中,正躺着一枚鴿卵大小的奇異丹丸。
說它奇異,是它雖然半爲透明,晶瑩有光澤,但顏色卻流轉不定,忽而五色迷離,隱有霞光繚繞,忽而晦暗陰沉,依稀有黑煙直冒。
“這是什麼?”李雲絕不解問道。
“精媚鬼丹。”
麗孃的語氣忽變得有些凌厲,
“這精媚鬼,曾趁我修行之時,幻化成美貌少年,欲用色相情慾之事,來亂我心意、毀我道行。”
“我當時假作中招,意亂情迷。”
“但趁它鬆懈之時,猛衝一記狐火,將之殺滅,得此鬼丹。”
“原來如此!不過怎麼這丹,會經常變顏變色?”李雲絕疑惑問道。
“這和精媚鬼性有關。”
麗娘道,
“它或變幻成美麗少年少女,以色相誘人。”
“或變幻成老弱病殘,以悽苦動人。”
“又或者化作猙獰鬼面,以惡形嚇人。”
“故此靈滅化丹之後,丹核也便光色無常。”
“還有這般講究!麗娘,你還真厲害!”李雲絕由衷地讚歎道。
“哪裏厲害?再厲害,還不是來跟你求助?”麗娘一點都不託大,看着少年,笑得溫柔軟款。
見她這樣,李雲絕忽有所悟:
“這二百多年道行的麗娘,其實很強,法力絕不低微。”
“剛纔說及精媚鬼事,看似輕描淡寫,暗中其實兇險。”
“可就是這樣強大的狐妖,面對情事時,卻依舊需要求助外力。”
“可見情之一事,真個惱人,比對付精媚鬼還難。”
“幸好幸好,我沒這個煩惱。”
“以前或許有,但阿香拒絕我之後,我就斬斷情絲,再也不會愛了……”
剛想到這裏,一直凝視他的麗娘,忽然間粲然一笑,霎時間豔光四射、美豔誘人!
爾後她紅脣輕舔,吐氣如蘭道:
“其實,雲絕,若是麗娘真要跟人族愛戀,我會選你。”
這句話,說得猝不及防,剛纔還“再也不會愛了”的李雲絕,瞬間破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