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絕想不明白,呂錦浪已經若有所思。
而丘人傑這方面,確實比李雲絕要老到得多。
在齊輝說這句話之前,無論李雲絕怎麼喝罵,他還沒怎麼死心,只管硬扛;
但現在,只是個巡城司小小校尉、從前從不放在他丘人傑眼裏,現在敢跟他撕破臉,這太異常、太異常了。
正是這個異常,讓丘人傑一瞬間如墮冰窟!
又見李雲絕似笑非笑,有點無賴地朝自己低聲道:
“姓丘的,好膽量,竟敢來惹我?”
“你不知張副統領怎麼說我的?‘福將’!”
“你惹我這福將,必定倒黴!”
“看你現在這副模樣,看來我的確是福將,張大人說得對!”
如果說聽到這裏,丘人傑只是生氣,還沒真正放棄;
但李雲絕略微停頓後,說出的一句話,就成了壓垮丘人傑這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其實啊,丘大人,何苦死撐呢?”
“你還不知道吧?你那位好心腹、好幫手,曹長林,這會兒,說不定都招了呢……”
“什麼?!”一下子,丘人傑如遭雷擊!
再也撐不住了,一下子他整個心神都垮了!
其實能強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
一旦發現,大勢已去,丘人傑就再也扛不住,心神一鬆,兩腿一軟,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他,真的不想的,平地癱倒,太丟人了;
這樣子,不就跟剛纔人羣裏,那個被罵流氓的賤民一樣?
尤其現在,自己這麼高貴的伏魔司高官,竟然癱倒在一羣百姓賤民面前。
太丟人了!
但沒辦法啊,自己實在沒法控制四肢動作了,因爲,根本上,他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個可怕的真相,以及殘酷的後果……
於是,腿,就忠實地反應了內心,不受控制地癱軟在地上了。
甚至,真的就癱了,想站都站不起來,等接下來,他被人扶起,也都自己走不了,得被人拖着才能前行。
這樣子,真的比瘸了還嚴重,瘸了還能走,只是姿勢不端正,但現在……真是說癱、就癱了!
見他這樣,在場所有人,還會不知道怎麼回事嗎?
許多人,剛嘖嘖兩聲,自覺聰明,便忽然醒悟,都驚呆了:
“哎呀呀!難道大名鼎鼎的丘人傑,真的犯事兒啦?”
“看他這副狼狽樣,犯的事兒還小不了哇!”
“嘖嘖!”
“真沒想到,這狗屁的丘大人,竟敢今天還來裝腔作勢,耍威風,想搞李雲絕的夥計,卻沒想到,被這小李子,反手給搞了哇。”
“哎喲喲,看小李子平時,見誰都是個笑模樣,沒想到,還是這麼狠的人!”
“這麼說……啊呀!以前我沒什麼對他不敬的地方吧?”
這會兒,香藥鋪少東家馮作賓,見識到這一幕,就更加堅定結交之心了。
跟他一樣心思的人,還有很多。
尤其有些街坊,以前沒太關注這位新鄰居,畢竟最近小半年,這星上屋還一直空置着沒人。
但現在,一看著名的浪蕩公子呂錦浪,還跟李小哥真是好朋友,連巡城司的軍官也上趕着奉承巴結,於是啊,以前覺得整天樂呵呵的“普通後生”、“鄰家少年”李雲絕,這時候,在他們眼中,已變得有好幾分高深莫測了。
所以這事兒,真奇怪,人還是那個人,前後一會兒的功夫,在同樣一批人的心目中,分量就已經完全不同,彷彿天差地別了。
他們還算好的。
那些跟李雲絕不對付的人,這時候,就別提有多難受了。
比如陸玄章。
比如潘有財。
尤其,當丘人傑跟他的同黨,被灰溜溜押走時,街坊百姓們陣陣歡呼,陸玄章、潘有財這些“仇人”,還不得不跟着歡呼,以免被人看出不對勁來,這種感覺,真是難受極了、彆扭極了!
雖然歡呼,陸玄章跟潘有財這些人,已經不自覺地往人羣后縮了。
先前罵得有多歡快,這會兒就有多害怕。
他們生怕今非昔比的李雲絕,秋後算賬,使壞報復啊。
見到這一幕,人羣中的賣菜小妞劉阿香,簡直目瞪口呆。
當然她跟陸玄章、潘有財之流不同,她不害怕、不痛苦。
她只是在心裏想:
“嗯,小李子,現在配得上我了。”
“不過我也要努力,省得這小子自以爲是,自以爲多了不起。”
她完全沒注意到,人羣中有好多大姑娘,甚至還有不少沒長開的小妮子,都朝李雲絕,投去了熱烈的眼神。
從這一點來看,劉阿香的敏感性,可比碧芽兒差遠了。
說回丘人傑。
即使之前癱軟時,丘人傑還是很不服氣的。
他覺得,姓李的小王八蛋,不過是狐假虎威。
但當他被架走,聽到人羣中爆發出的陣陣歡呼聲,他一下子,就像泄了氣的皮球,啥心氣兒也都沒有了。
這也是讓他這麼個身強體壯的副統領,忽然“假性癱瘓”的重要因素。
癱軟時,丘人傑心想:
“是啊,不管是狐假虎威、還是小混蛋真有本事,又跟我丘人傑,有什麼關係?”
“這重要嗎?”
“不重要。”
“事已至此,還是好好想想,被逮回去後,該怎麼應對、怎麼好好過關吧。”
“唉……”
曾經不可一世的丘副統領心裏,迴盪起一聲長長的嘆息,懼怕,憂鬱,還有一絲落寞與滄桑。
看見他這下場,又聽到衆人的歡呼,剛纔被逼迫得很狼狽的星上屋衆人,這時全都喜笑顏開了。
甚至,平時最內斂的空照大和尚,還雙掌合十,衝着被拖走的丘人傑背影,高誦一聲:
“姓丘的,祝你早墮阿鼻地獄,阿彌陀佛!”
丘人傑聽沒聽到不知道,反正李雲絕聽到了。
他詫異地看了大和尚一眼,然後忍不住哈哈大笑!
呂錦浪光顧着嘲笑被拖走的丘人傑,沒聽見臂龍僧剛纔說啥,但聽得李雲絕大笑,他也跟着哈哈大笑起來。
於是越來越多的人,跟着大笑,丘人傑跟他的心腹們,便在一片大笑聲中,被押出了星上屋,押往了伏魔將軍府。
這一晚,李雲絕哪兒都沒去,就在星上屋的魚樂亭中,擺了一桌酒菜,跟各位夥伴一起喫一頓“壓驚宴”。
呂錦浪不在,本來李雲絕都喊他了,只是呂府的家丁過來,說他爹喊他回去,有事商議,他只好悻悻地走了。
對此,李雲絕心裏有些明白,這是呂錦浪他爹,看兒子今天出了這麼大一個“風頭”,要降降溫呢。
呂錦浪走了,李雲絕有些遺憾,不過也沒太往心裏去,反正大家都在京城,要聚的話,機會多呢。
其實在壓驚宴開始前,李雲絕便已經跟衆人說明了這次事端的來龍去脈。
原來,這是個計中計。
先是萬妖城的勢力,故意派死士,便是那個狐妖胡清兒,提前跟碧芽兒接觸,說點有的沒的。
然後在胡記同心首飾店設伏,重創伏魔司的同時,留下胡清兒的屍首,以此來陷害李雲絕。
花這麼大本錢,本來幾乎萬無一失,沒想到,之前零散出現的幾起情報泄露之事,已經引起將軍府高層的注意。
丘人傑和孟廣春,還是低估了伏魔大將軍夏侯劍川的能力。
這個看起來把握很大的陷害計策,在夏侯劍川已經預先起疑的情況下,就顯得不那麼滴水不漏了。
於是夏侯劍川,跟最信任的兩個手下,殷紫府和張破嶽,祕密商議,決定將計就計,向幾個懷疑的對象,分別佈置對象不同的任務——
沒錯,丘人傑領到的任務,是對付女急快黃二孃,別人的都不是!
所以,確切地說,這任務,更像一個標記,一個單獨指向丘人傑的標記。
一旦這任務,失敗,那沒別人了,就是丘人傑很有問題。
如果派給別人的任務,出問題,同樣的,對應的那個人,也可能有問題。
最後的結果,就很清晰了,非常遺憾,別人沒出問題,丘人傑負責抓捕的女急快黃二孃,居然很巧合地提前一天,“回鄉探親”,不知所蹤了。
丘人傑沒通過考驗。
當然,有人要說了,爲了考驗丘人傑,跑了一個萬妖城重要的潛伏內奸,值得嗎?
當然值得!
在夏侯劍川跟殷紫府他們眼裏,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問題。
是抓住外面一個地位不低的妖族奸細重要,還是揪出內部身居高位的內奸重要?
這,從來就不是問題,想都不用想。
所以,丘人傑落網了。
至於把李雲絕跟碧芽兒抓走,不過是安丘人傑的心,讓他喪失警惕,方便佈置抓捕,保證他和他的同黨,一個都跑不了。
只是客觀上,這樣的佈置,倒是讓星上屋中,上演了今天這一幕峯迴路轉、出人意料的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