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窗戶上看着越來越近的都城,嘆了今天的第五十八次氣。
皇帝他老人家是真會趕時間。
她跟楚博衍前腳談論嫁娶事宜後腳就收到了宣楚博衍進京的口諭。
來傳信的人見着她笑得見牙不見眼,言語間那叫一個恭敬。
搞得讓顧箐以爲自己纔是皇帝心尖兒上的寶貝疙瘩。
話裏話外意思卻只有一個。
——要她也一起去面聖。
想着顧箐又嘆了口氣,她不想面聖,不想進京都。
反是她爹造的,當時死了一批她爹的追隨者。
人都是因爲他爹死的,他爹這個頭目犯罪分子還活着,就夠噁心人了。
再說,她擔了他爲人兒女的殼子,真真是褲襠裏塞了黃泥,不是屎也是屎。
現在這坨屎還要去礙別人的眼,她真心有些不太敢見人。
嬤嬤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姑娘去少爺的馬車上玩玩去。”要禍害也去禍害少爺去吧!
想必少爺會很開心的。
顧箐愁眉苦臉爬上楚博衍的馬車,楚博衍很是驚喜。
自從跟嬤嬤一起上京都,她就跟嬤嬤一個馬車了,跟嬤嬤一起喫一起睡,哄都哄不過來。
之前她答應他,有了嬤嬤也不會不要他,全是騙他的。
想到這兒他丟了手裏的書一把將人抱懷裏,精緻的臉上委委屈屈,語氣卻憤憤道,“你騙我!”
顧箐有些心虛。
上路以來,她確實有些刻意避着他的意思。
一方面她跟楚博衍沒名沒分膩在一起怕嬤嬤唸叨她,另一方面她只要一見到他就開始發愁面見皇帝時她要以什麼樣的姿勢跪着才能不那麼顯眼。
她就是這麼沒出息。
一想到要見皇帝她就緊張。
有種自家老年癡呆的爹將人家的勞斯萊斯當成玩具不說還給颳得面目全非,她這個怨種女兒要去車主家裏伏低做小彎腰道歉的感覺。
楚博衍也知道從得知要去京都面聖她就沒開心過!
“箐箐在想什麼?”他問着話一手摟着人,一手從馬車小格子裏拿出她喜歡喫的糕點擺在小桌子上。
顧箐拿了個果脯丟嘴裏開玩笑道,“我在想,到了京都,定要去醉香樓喫那兒的肘子。”
原主記憶裏,有一次她那老年癡呆的爹從外面帶了一次給她,原主當時舌頭都險些吞下去。
楚博衍哪會信?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發頂,認真道,“箐箐不用覺得有顧慮。你忘了嗎?我其實也見不得光的。”
那是!
顧箐垂眸,時至今日身邊的人都叫他少爺,從未喚他皇子。
沒有上玉蝶,宮裏除了皇帝親信,再無一人知道這世上原本的三皇子其實是他。
“我們不會進宮,我爹在宮外尋了個地方,見一面就走。”說着他似嘆似憾道:“不會久待的,箐箐。”
待久了徒生事端。
顧箐輕輕點了點頭,伸手環住了他的腰,“他已經做到了一個父親能爲你做的所有的事情,你很幸運,楚博衍。”
是的,她家楚博衍有一個天底下最好的爹。把獨一無二的愛全給了他。
殫精竭慮,將他護得密不透風。
嘔心瀝血,螞蟻搬家一樣替他積攢了幾輩子的花用。
從未因他是人人嫌棄的半妖而放棄他,甚至連丁點兒的區別對待都沒有。
給他的永遠都是最好的。
他喜歡的從來都是捧着遞給他。
楚博衍眼框微紅,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低低道:“嗯!我很幸運,有爹,有你,才得以在這世間安安穩穩的活着。”
楚博衍的安慰起了作用,顧箐又恢復了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的樣子。
聽着前面馬車裏傳來的笑鬧聲,楚博衍淺淺勾脣,眉宇間隱隱透着笑意。
看得燕肈心都跳亂了幾拍。
夭壽了!
眼神對上的一瞬間燕肈手裏的賬本子險些脫了手。
那還是懵懂無知,不知情愛的時候啊!
自打開了情竅,就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當然也不光是嫌棄他一個。
他是嫌棄所有出現在顧姑娘身邊的人畜。
那小紫毛當時死得多慘?
這麼一想,他夾緊了菊花,繃緊了麪皮暗道:穩住!穩住!
可萬萬不能因爲少爺衝他笑一笑就忘乎所以,以爲少爺能容他在眼前晃了。
彙報完了事情還是得趕緊跑!
“怎麼?銀兩不夠?”楚博衍擰眉看他。
燕肈一個激靈,腦子使勁往回倒,才知道少爺問得是什麼。
“夠,夠。”真是夠夠的了。他家的少爺有了顆菩薩心。
要自個兒出銀子買山開荒地,把路上遇上的品行不錯的乞丐都送去開荒。
還要一天給夠了饅頭讓他們幹活。
真真是銀子不是自己賺的一點不知道心疼。
噢!他還說開的荒地,能種田種田不能種田就種桃樹。
燕肈想,少爺的銀子要都撒水似的出去,整個楚國一大半的山都得被他種滿了桃樹。
種桃樹還能是因爲誰?
少夫人有一半的桃妖血脈啊!用屁股想都知道種桃樹又是少爺那奇奇怪怪的浪漫。
他這是想讓整個楚國的上空都飄着桃花香嗎?
真是豪無人性(閒得喫屁)。
“夠就下去吧!”楚博衍揮手趕人。
燕肈又一個激靈,完蛋了,他心裏都敢罵少爺了,果然還是被他那笑容給蠱惑了吧!
不過,少爺似乎確實平易近人了許多啊!
果然是要娶親了,長大了嗎?
話說回來少爺都要娶親了,他都三十七老光棍一個了,什麼時候能有個媳婦兒?
“怎麼還不走?”少爺語氣不耐。
“走,走,這就走。”
看來找媳婦這事兒得靠妹妹介紹了,少爺少夫人都指望不上。
……
到了都城果真如楚薄衍所說,一行人被引進了一個外部不起眼的院子,裏面卻曲徑通幽,很是雅緻。
楚薄衍牽着顧箐一路到了正廳,下人們有條不紊伺候他們梳洗,後又麻利地擺了飯菜,顧箐一看桌上的菜就偷偷看楚薄衍。
楚薄衍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髮。
她來了京都真的乖了許多,一言一行再沒了跳脫,規矩也彷彿被人照着模子刻出來的一樣,讓人看了心裏不舒服。
他還是喜歡她在山林裏奔跑肆意的模樣。牽着她將人安置在凳子上,
“箐箐,嚐嚐看。”
顧箐明顯覺得自己身上的視線多了幾道,她若無其事將視線放在那道肘子上。
不用問。
一定是醉香樓的肘子,任誰隨意說過的話,被人貼心記在心裏都是件暖人心扉的事兒。
“都下去吧。”楚薄衍夾了一筷子肘子上的瘦肉放在了顧箐的碗裏,聲線帶着輕哄,磁性撩人。
“嚐嚐?嗯?”
顧箐突然就紅了臉。
他在搞什麼東西,像哄孩子一樣是要鬧哪樣?
轉頭瞪了他一眼,讓他安分點,擡頭見人都走了,她伸手在他腰間狠狠掐了一把,壓低聲音,“楚薄衍,好好喫飯。你不知道這些都是你爹的人?”
楚薄衍看她眼睛瞪得圓鼓鼓,像只可愛的兔子,心底暗笑,他握住她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笑道:“不用在意,他也就是個糟老頭子而已。”
顧箐翻了個白眼,“這話只有你敢說。”
楚薄衍又笑了看着她的脣眼神幽暗,“箐箐快嚐嚐,涼了就不好吃了。”
顧箐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忙低頭喫東西。
“箐箐……”楚薄衍湊近她耳邊低喃:“我想……”
顧箐急忙打斷他,“你不想!”轉頭眼神警告。
“你現在只想喫飯。”
楚薄衍坐正身子悶悶的笑,應和她:“嗯,我只想喫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