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箐繞過他往前走，“你識個屁！死了幾個人都搞不清楚。”
小傢伙再次衝上來張開小手攔在她面前，“我逗你的，我真的識數。”
“逗我有糖嗎？”顧箐壓根不信他。
小傢伙見她想起一出是一出一，他又沒把握能攔得住她，頓時也急急出聲，“你別去偷書。”
偷這個字眼從他嘴裏一出，顧箐就知道，她在他的眼裏壓根就不是什麼正經人。
“你……知道得太多了。”顧箐尷尬臉，“再說了，誰說我要去偷了，我去借還不行嗎？你看完了我再還回去。”
小傢伙明明就很想看書的，她又沒瞎。
幾本啓蒙書，就是偷了又能咋的？
顧箐越想越氣，有那麼一瞬間的衝動甚至想到偷完了書要去整一波皇帝。
但也僅僅是一瞬間而已。
多生事端有因果，萬一影響了小傢伙的本就舉步維艱的日子，她真的會哭死。
“可萬一你突然走了，沒有時間還回去呢？”小傢伙經過一番思想鬥爭還是拒絕，“我真的識數，之前花姨姨也用樹枝教過我幾個字。她答應我，等她出來冷宮會給我找書來的。”
顧箐猛然冷靜，瞬間反應過來這小傢伙別看他年紀小，他是有自己的生存法門的。與周遭打交道的人斡旋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
他身邊的對他來說有用的人，被他始終維持在一個很微妙的平衡上，這個平衡一旦被她打破，很大可能她會好心幫了倒忙。
意識到這一點，顧箐暗罵自己腦子被狗吃了。
楚博衍是能因爲年紀小就能小瞧的人嗎？
跟她這種在皇宮裏三天了走個路都還戰戰兢兢的人一比，她的腦子簡直是個擺設。
“你剛剛說什麼來着？”顧箐故作思索的樣子，“你要我去那個房間裏拿筆墨是吧。我去拿。”
小五見她不再執着於去偷書，小臉上露出了與他的年紀完全不相符的表情——心累。
她比他高出那麼多，平時說話也一股大人樣，原來也沒比他懂事多少。
小傢伙罕見得在她身上找到了一種類似叫“優越感”的東西。
他帶頭往前走，“你怕不怕？花姨姨有段日子心灰意冷，老愛跑我跟前拿冷宮裏死了的人來嚇我。每次定要把我嚇哭才罷休。她說看着我慘兮兮的樣子，她能找到重新來過的勇氣。”
顧箐:“……”這位姐姐爲了往狗皇帝身邊爬很有些想法。
但說實話，死了那麼多人的房間，真的要進去拿東西嗎？不拿行不行？真的滲入啊喂。
心裏怕得要死，面上她還得裝一個大人關鍵時刻能挺身而出，穩重可靠的樣子，“姐姐我人送外號‘小仙女’，我怕個錘子！應該是那鬼屋裏的鬼怕我纔對。”
小傢伙笑着轉頭，露出了一嘴白生生的牙齒，“鬼屋？姐姐形容得真貼切。”
他沒有朋友，也不知道怎麼跟人玩鬧。
但花姨姨說這個房間裏有鬼的時候，其實他是不怕的。
聽了花姨姨說房間裏有許多看不見的孤魂野鬼，專門抓他這麼小的孩子來喫。他當時滿腦子想的是：姐姐是不是就是花姨姨口中的鬼。
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他是不是可以問問她們姐姐去哪了？
可，等他跑進花姨姨所說的死過很多人的，有許多孤魂野鬼的房間裏找了一圈才發現裏面什麼都沒有。
他哭着從房間裏出來，花姨姨卻哈哈大笑着回了自己房間，“我就說了裏面很恐怖的吧。聽說小孩能看見這些東西，原來是真的。爲了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再去點點自己的銀釵還有幾根，這次定要收買個好用點的人……”
之後花姐姐只要不高興了，就來他的屋子跟他說這個冷宮裏死了多少女人，都是怎麼死的，死狀如何如何慘烈……爲的就是要惹哭他。似乎惹哭他，她就開心了。
他當然也樂得有人陪他說話。
每次她來，他便認認真真配合着她的說話的語氣做出很害怕，嚇壞了的模樣，再恰到好處擠出來點眼淚，花姨姨便摸着他腦袋給他一顆糖，心滿意足走了。
他將這樣的事當成了遊戲，覺得很是好玩。
可眼前暗暗放慢腳步，嘴上狠狠說着‘怕着錘子’的姐姐似乎跟他不一樣。她眼神懼怕看着屋子的門口，咬着脣攥緊着手，彷彿每走一步都需要勇氣。
她……似乎是真的害怕。
“這個……這個房間裏死了人後，有人進來打掃過嗎？”越是離房門口近，顧箐越是能感受到後背一股涼意直往後腦勺竄。
死過這麼多人的地方啊，那得多重的陰氣？
進這樣的屋子跟夜半三更去墳地有何區別？
問清楚再進，萬一裏面有乾涸的血跡之類的太不吉利了。
顧箐停下腳步問小傢伙，“最，最後一個，是怎麼怎麼死的？”
小傢伙卻沒有回她的話。
他認認真真看着眼前的人，心裏一項一項羅列着他觀察到的她的性格。
她膽子小。
她有時候笨笨的。
她性子急，做事有些衝動。
她很怕他哭。說他一哭，她就覺得自己錯了。很善良，也很傻。這個宮裏人人都會演戲。他也會。很多時候他自己都分不清他的眼淚是真的傷心還是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
她似乎……越來越真實。
半晌，他笑道，“姐姐，最後一個姨姨是上吊死的。房間裏很乾淨，什麼都沒有。”
顧箐敏銳抓住話頭，“你怎麼知道房間裏很乾淨？你進去過？”
小五抿脣一笑，“嗯……一年前進去過。”
顧箐暗暗捏住拳頭：“……合着你一直在看我笑話？”這是哪裏來的小妖孽？確定是六歲，不是十六歲？逗她跟逗傻子似的可還行？撓一頓癢癢應該不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