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房間裏一年多沒住人了,該是有許多蜘蛛網的,別弄髒了姐姐的裙子,還是我自己進去取吧。”

    小傢伙敏銳察覺到了危險,留下一句話後就衝進了房間。

    顧箐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敢看我笑話,你完了小鬼頭!”

    小傢伙拿着落了厚厚一層灰的毛筆,上面毛都不剩幾根,墨也指甲蓋大小,也行來收拾屍體的人就是看着幾乎沒用了,才懶得搜刮走到。

    但小鬼頭很開心,大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第一次看到這個我還不知道這是什東西呢。問了花姨姨說筆墨可以用寫字畫畫,我便想留着等你來了一起用。”

    顧箐納悶,“爲何要等我來了一起用?”

    小傢伙神祕一笑,“這麼一點點,我用就浪費了。”

    他突然想起了偶然在冷宮外見過哥哥跟她的母妃說話的樣子,他微微仰着臉歪着小腦袋看着顧箐對她說道:“你會捏老虎,一定也會畫吧,你給我畫一個。”

    她記得第一次她來的時候捏了許多小動物,還說要捏個大老虎保護他這隻小兔子,可後來大老虎沒捏完,她就突然脫離夢境了。

    他原來一直都記得。

    但他這小臉傲氣,彷彿命令人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老虎我倒是會畫,但你這說話吩咐人的腔調又是跟誰學的?”她也不生氣,捏着他的小臉打趣,“我原本想畫給你的,但你吩咐我,我就不樂意畫了。”

    沒什麼,她就是不愛慣小孩。

    小傢伙眉頭一擰,似乎也覺得自己做了件錯事,“我見過哥哥跟他的母妃這樣說話,他的母妃可溫柔了,哥哥跟她母妃說話像是跟小太監說話,她都生氣,我……”

    顧箐如遭雷擊。

    “你別告訴我,我想讓你當我的小夫郎,你想讓我當你母妃啊?”

    多嚇人?

    她是來談戀愛的?

    搞半天,戀愛沒談成,談成了母子?

    雖然她跟一個幾歲的小豆丁也談不上什麼戀愛,但如果夢境外的楚博衍時常夢見一個溫柔如母親的角色出現在他的夢境裏。

    有朝一日,兩人見面。

    他看到她的臉便想起了夢裏的‘媽媽’,她要如何應對?

    是去死一死還是去死一死?

    “不是不是。”小五一聽她要當他的母妃,也急了,“我有母親,不要你當我母親,我是見哥哥的母妃很寵他,所以想試試你會不會也像哥哥的母妃那樣寵我,我……”

    說着,他低下了頭,“我不敢再亂說了。”

    他就是突然想起哥哥有人疼,他……羨慕嘛!

    顧箐長鬆了口氣,“寵你可以,要天上的星星我都去摘給你,可千萬別再瞎琢磨,嗯?”

    “嗯嗯!”小傢伙點頭如搗蒜。

    兩人結束了奇奇怪怪的話題,拿着筆墨回了房間,沒有可以畫畫的地方,顧箐將自己的衣服裙襬撕下來一塊,藉助那一點點的墨條,勉強在上面畫一隻威猛的下山虎。

    小傢伙拿着一截裙襬又是新奇又是興奮,“聽說貴妃有一隻很是得寵的貓,名字叫虎妞。姐姐可以給我的老虎起一個名字嗎?”

    “當然!”顧箐重新提筆,“你想起個什麼名字?”嘴上等着他小臉認認真真的想名字,心裏盤算着回去找人給他做一個老虎布偶,試試看下次入夢看能不能帶過來給他?

    老虎的名字當然要姐姐起啊。

    姐姐說了她的生肖是老虎要保護他這隻小兔子的。

    小傢伙一臉乖巧,“姐姐給老虎起一個,我給小兔子起。”

    顧箐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我叫顧箐,那老虎就叫箐箐吧。”她是個起名廢,拿自己的名字說不定能讓夢境以外的他聯想到她身上。

    “來,我在老虎背上加一隻名字叫小五的小兔子。”顧箐接過裙襬刷刷幾筆,一隻威風凜凜的老虎身上多了只胖嘟嘟可愛的長耳朵小兔子,順帶在旁邊寫了名字。

    小傢伙不解,“爲什麼要畫背上?”

    “因爲畫在地上小兔子會是老虎的食物啊,畫在背上才能顯示出老虎喜歡小兔子的情景。”她胡謅的,其實是沒有地方畫了。

    顧箐執筆在他白嫩的小臉上畫了幾根貓鬍鬚,小傢伙臉上冰冰涼涼也不躲,仰着小臉睜着黑溜溜的眼珠子仔細看着她的眼睛,她看着好笑,問他,“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我自己。”小傢伙臉微紅,似乎有點害羞,大眼睛飄忽了一瞬再次將目光放在她的眼睛裏,糯糯道:“我臉上都被你畫髒了……”

    “多可愛啊,小兔子的臉上都是有鬍鬚的。”顧箐說得煞有其事,小傢伙便信了。

    “那老虎有嗎?我……也想給你畫。”

    “哈,老虎沒有。山中之王的大老虎怎麼會有可愛的小鬍鬚呢?只有兔子纔有。”

    顧箐以爲他沒見過老虎,編起謊話來完全不打草稿,然而他低估了小傢伙的腹黑。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將筆握在了手裏,垂着腦袋語氣裏有十分遺憾十二分難過,再配合着聳聳小鼻子,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便在他臉上毫無表演痕跡,完美無縫銜接,“是嗎?那我就不能給你畫了,真可惜……”

    見他都哭了,顧箐哪還有腦子這個東西?

    畫畫畫!

    給他畫!

    彎腰,閉眼,仰臉,動作一氣呵成,沒有一絲絲猶豫,“來吧。畫吧,想怎麼畫怎麼畫,反正這裏除了你,沒人能看得見我。”

    她沒看見某個裝可憐的小鬼垂着小腦袋下面脣角緩緩往上翹,有騙人成功後的得逞,有發現他能讓她爲他輕易妥協的開心,也有被人如此在意的喜悅。

    可,爲什麼喜悅的時刻僅僅是須臾,他便想到了她的離開?

    他多想她永遠陪在他的身邊啊。

    他甚至忍不住想學着跪在哥哥面前的哭求着饒命的小太監小女婢們的樣子,跪在地上乞求她留下來,但他又清醒的知道,即使他哭死在她面前,也於事無補。

    他似乎就是在這樣一次又一次清醒而又無力的悲哀裏孤獨寂寞的長大了。

    他腦子裏時時閃過花園裏,同歲的妹妹爲了新裙子上的一塊污漬大哭大鬧,鬧到跟隨伺候的人跪了一地,鬧到她的母妃將她抱在懷裏,冷着臉打了伺候的人一人五板子,她才笑嘻嘻一臉得意看着地上的鬧劇。

    而,無人涉足的假山後,他縮在隱蔽的縫隙裏,僵着身子死死捂着嘴生怕發出一絲聲響。

    “怎麼不畫?”顧箐閉着眼睛撅着屁股等了半天見他沒有動靜,面帶疑惑的睜開眼睛看他,“不畫我可就……”

    “我畫!”小傢伙飛快抹了把眼淚,紅着眼眶看着她咧着嘴傻笑,“我準備好了,你別動。”

    “好。”這次顧箐沒再閉上眼睛,她心疼地看着滿臉淚痕的小孩,心裏除了嘆氣,其餘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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