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情形,付晨不自禁地翹起嘴角,並不上前打擾,而是靜靜地穿過車廂。

    剛來到車廂間隔的過道上,迎面就發現有一排人正整整齊齊地站在牆邊。

    他們身姿筆挺,表情木然,一言不發。

    儼然一副毫無生氣的模樣,彷彿已被馴化爲鬼物一般。

    這些人身上皆是穿着黑青配色的制服,大多骯髒不堪,散發出陣陣令人作嘔的惡臭。

    付晨駭然發現,都是自己熟悉的面孔,心緒點點沉了下去。

    不出意外的話,這幫人就是自己找尋已久的清潔組了。

    只不過,他們的狀況似乎不容樂觀。

    就在付晨心生警惕之餘,身旁突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響。

    “小夥子……”

    滿眼戒備的付晨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朝側方避去。

    腳下傳來一陣怪異的觸感,隱約還有“噗嗤”的悶響。

    是踩到什麼東西了麼?

    付晨來不及細想,轉頭朝身旁看去。

    當即發現一張佈滿屍斑的蒼老面容,正湊在自己跟前。

    雖說黑洞洞的眼眶裏,並無眼球存在。

    可付晨卻是能感覺到,對方正在打量自己。

    付晨臉上露出一抹訕笑,腳步往後微微一挪,傳來一陣黏膩的觸感。

    “老太太,咱們男女有別,靠這麼近,不太好吧?”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就是李軍先前提起,清潔組的督工鬼老太了。

    “桀桀桀……你這小娃娃,說話還挺有趣。”

    鬼老太將嘴咧到耳根,露出參差不齊的尖牙,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我連眼睛都找不到,還能佔你便宜不成?”

    付晨聞言,心中一緊,腳底傳來的觸感依舊粘稠。

    這一刻,心中隱約有所猜測。

    剛剛……似乎是把這鬼老太丟失的眼球給踩爆了?

    這就不太妙了。

    儘管心理活動極其活躍,可付晨神色始終不變,腦筋一轉便開始轉移話題,自我介紹起來。

    “老太太,我是第十七節車廂的乘務員。”

    “主管說,我有兩個小時自由活動的時間。”

    “不知……能否借過一下?”

    付晨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鬼老太的神色,似乎真如對方所言,她的確什麼都看不到。

    這樣一來,自然是三十六計走爲上策!

    “年輕才俊啊,好,挺好~”

    鬼老太稱讚一句,語氣宛若尋常老人那般慈祥,與這幅可怖的面容怎麼都對不太上。

    她又將話鋒一轉,指着站在牆邊的清潔員們,笑罵着將“死亡”二字說的無比輕鬆。

    “不像我手底下的這些廢物,今天再殺兩個,活下來的應該就能機靈一點了。”

    付晨看着神情麻木的同學們,頓時感到有些沉重。

    人羣中,不少人的眼瞳恢復神采,當即投來勸他趕快離開的眼色。

    使得付晨心緒更加複雜,陷入片刻沉吟。

    根據鬼老太的言辭,不難判斷她在列車上的地位,就算比不上人偶主管,也絕對不會太低。

    哪怕剛收拾了頭暗影鬼,可付晨並不自大,更不覺得自己有能力打破列車的秩序。

    無力感頓時涌上心頭,使得他發出一聲嘆息。

    “怎麼?是不是想來我手底下幹活?”

    面對突如其來的邀請,付晨頓時語塞。

    “要不我多給你條命?第一次犯錯,就不殺你好了。”

    鬼老太陰惻惻地笑着,顯然認爲自己拋出的條件極具誘惑。

    “大可不必。”

    付晨擺了擺手,準備腳底抹油。

    “可惜了,可惜咯~”

    鬼老太將雙手負在身後,微微搖了搖頭。

    就在付晨打算邁步離開之時,鬼老太尖銳的聲線再次傳來。

    “對了後生。”

    付晨身形一僵,回過頭,下意識地瞥了眼地板上紅白相間的渾濁液體,語氣故作從地應道:“怎麼了?老太太。”

    “要是看見眼珠的話,記得拿來還我啊。”

    將話說完,鬼老太細聲嘀咕着,轉身朝牆邊那幫清潔員走去。

    “雖說還能再生,可這兩天總歸是不太方便。”

    付晨見狀,暗自鬆了口氣。

    轉念一想,若是對方失去視力,也許就能忽略同學們工作上的紕漏,從而避免責罰。

    這般想着,付晨當即決定。

    如果有空的話,的確要幫鬼老太找找眼球。

    不過並非前來歸還,而是要一起踩爆。

    帶着這樣的念頭,付晨最終看了眼牆邊,那幫已被折磨得神情恍惚的同學們。

    心中默默地替他們祈禱着,然後便徹底穿過走道。

    來到第二十三節車廂。

    乘客不多,稍顯空蕩。

    有些乘客正靠着椅背酣睡,暴露在外的臟器起起伏伏,一片血肉模糊。

    至於另一些乘客,則是歪着脖子,興致盎然地盯着同一個方位。

    在它們目光聚焦的位置,有個少年正跪在地上。

    疲憊的汗水順着結成塊狀的髮絲,一滴滴落下。

    嘀嗒——

    嘀嗒——

    “怎麼還沒收拾乾淨啊?”

    在少年身前的座位上,坐着一頭被剝去渾身皮膚的鬼物。

    它正瞧着二郎腿,神色無比倨傲。

    獰笑扯動臉上血淋淋的肌肉,讓人看着觸目驚心。

    “辦事效率這麼慢,是不是想跟你那兩個同伴一樣啊?”

    少年手上不斷擦拭的動作微微一滯,但並不是因爲恐懼惡鬼威脅,而是一些痛苦不堪的畫面不斷衝擊腦海。

    由於性格隨和,所以他跟班上所有同學的關係,都保持得非常不錯。

    可親眼目睹他們悽慘的死亡,卻又無可奈何。

    自責、愧疚、不甘、無力、絕望……

    種種負面情緒不斷衝擊心神,使得少年手背青筋暴起,整個人都開始微微顫抖。

    耳邊,剝皮鬼的語調愈發猖狂。

    “怕了?”

    剝皮鬼站起身子,語調誇張地朝四周鬼物喊道:“誒,你們說,這小子一會兒尿褲子咋辦?”

    一番話落下,很快就有惡鬼兇靈開始起鬨。

    “要不……現在就殺了他吧?”

    “就剩這麼一個乘務員了,死了以後誰來伺候我們呢?”

    “跟那人偶去提唄,用不着我們操心!”

    它們嬉笑着,吵鬧地將人命貶低的一文不值。

    彷彿全憑喜好,就能肆意地生殺予奪。

    只因事實,向來都是如此。

    直到車廂的門口處,響起一道並不那麼和諧的聲音。

    “我倒是覺得,不太合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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