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默。

    付晨以心聲呼喚,卻沒得到蓮的迴應,反倒是週六乙悠悠說道:“說你聰明,那的確不笨。”

    “可有些時候,怎麼就這麼遲鈍呢?”

    付晨心中一沉,猛地回想起來。

    蓮的契約與週六乙並不相同。

    想當初,它與邪蓮對決,慘烈到僅剩下一縷殘魂。

    因此,付晨只能結下魂念契約,讓蓮在自己體內溫養。

    經過這麼長時間,它才終於醒來。

    若因動用太多力量,而發生什麼不測……

    想到這,付晨焦急問道:“蓮怎麼了?”

    “睡着了。”

    週六乙平淡地應道:“在你打完那個門衛以後,它就虛弱地昏睡過去。”

    “否則的話,另個邪惡的小子,哪裏肯這麼安靜?”

    這樣的答覆,聽得付晨一陣愣神,不由回想起自己那時的承諾。

    “說過要經常讓它們出來玩的,怕是要失言了啊……”

    無論蓮或邪蓮,應該都很清楚自身情況。

    也明白一旦動用力量,就會再次陷入長眠。

    即便如此,依舊肯給予助力……

    付晨感受着附着於胸膛,陷入沉寂的雙蓮,心中有種複雜的情緒升騰。

    最終,百般感觸化作一聲嘆息。

    週六乙能通過吸收補物恢復,那它們呢?

    會有辦法的……

    付晨心中暗下決意。

    告示還未張貼多久,就有一頭老鬼走來。

    它站在桌邊,頗爲拘謹地打量付晨。

    與此同時,付晨也在觀察着它。

    這是個頭髮半白的老鬼。

    身着襤褸的衣衫,膚色呈現出死人般的蒼白,並有道道屍斑顯露。

    不過,它的死相還算尋常。

    至少,沒什麼令人心驚的傷口暴露在外。

    付晨露出一抹平和的微笑,問道:“有什麼事麼?”

    老鬼咧嘴訕笑,上排牙齒竟還鑲着一顆金牙。

    興許是太久沒有刷牙的緣故,那顆金牙都顯得髒兮兮的,牙縫滿是黑褐色的污漬。

    它擡起乾瘦的手臂指向門口,問道:“我知道那張告示上的事兒,你是酒館的老闆,對吧?”

    付晨聞言,目光越過老鬼乾瘦的身軀,朝吧檯方向瞥去。

    婁羅還在低頭忙活,並沒注意到這邊情況。

    也就是說,自己的身份並非婁羅告知,而是老鬼自己猜的。

    這樣的眼力勁,可不是尋常酒鬼能擁有的。

    一系列思索,只發生在瞬息之間。

    收回思緒,付晨擡手示意道:“老先生,請坐。”

    老鬼伸手在上衣搓了搓,然後纔在付晨對面落座。

    儘管心中迫切,可付晨並不着急詢問關於“戒”的事情,而是隨意問道:“要喝點什麼?”

    老鬼舔了舔脣,暗暗嚥了口唾沫,“黃酒。”

    頓了頓後,它又頗不好意思地補充道:“年份越久越好,最好再溫一下。”

    “年紀大了,就好這口。”

    “行。”

    付晨打了個響指,喚來一名酒侍,“來壺陳年的黃酒,溫好了再端上來。”

    隨着貨源拓展,酒館提供諸多酒類,以便服務不同酒客。

    第一次見到付晨,年輕酒侍難免有些緊張,將身姿躬得很低,應道:“好的老闆!”

    隨後,它就去準備起來。

    酒味上桌,付晨也沒展開正題,只是有一嘴沒一嘴地跟老鬼閒聊。

    直到年輕酒侍去而復返,將溫至三十度左右的黃酒端上了桌。

    “老闆,這位貴客,請慢用。”

    酒侍職業化地招呼道,不料引得那老鬼面露緬懷之意,“貴客……好久沒人這樣稱呼我了。”

    氣氛已經烘托到這,付晨擺了擺手,示意酒侍退下,於是便開口問道:“這麼說來,老先生也是有故事的人咯?”

    老鬼捻起小巧的酒杯,淺抿了口黃酒。

    酒水下肚,它就好似重生一般,面色頓時紅潤不少,就連精氣神都好上許多。

    砸了咂嘴,似在品味。

    隨後,老鬼才苦笑着對付晨說道:“你別看我這副模樣,想當初,也是個生意人嘞。”

    付晨一挑眉頭。

    光從老鬼一言一行的氣度上看,其實不難猜出這點。

    “我管酒,聽聽老先生的故事如何?”

    於是,老鬼就一邊品酒,一邊將自己的經歷徐徐道來。

    付晨逐漸得知,老鬼做的是倒賣古董的生意,多是些附有靈能的靈器。

    它靠着自己的情報網,尋得個人以低價收購,又以高價進行拍賣。

    這一來一回,就能賺到不少錢財。

    “生意越做越好,規模也越來越大。”

    “我就尋思,得把產業擴張一番,可這手一伸,就收不回來了……”

    說到這,言語戛然而止。

    老鬼回想起不堪往事,時至今日也未能釋懷。

    一雙眉頭緊緊地皺在一塊,流露出掙扎與痛苦之色。

    “那一次……”

    又是一聲嘆息,老鬼舉起酒杯,連飲三杯才緩過勁來。

    “那一次,我收到消息,安吉市有個私人收藏者,手上有件價值連城的古物。”

    “於是,我就帶隊趕往。”

    付晨聞言,腦中不由冒出一個念頭——釣魚執法?

    可老鬼的下一句話,便讓他打消了這個猜測。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

    “驗過貨後,我們的出價讓那個收藏者非常滿意,整個交易不過小半天時間。”

    “事情辦成,我當然高興,直接帶領團隊前往當地最好的餐廳準備慶祝。”

    “可就是那一頓飯,吃出事了。”

    “最後,只有我拖着殘缺的身體活着回來……”

    說到這,老鬼將單薄的衣服解開。

    森白肋骨暴露在外,再往下,則是大敞的腹部空空蕩蕩。

    付晨見狀,不由一怔。

    這老鬼體內的臟器,竟是被全都掏了個空!

    他皺起眉頭,問道:“出什麼事了?”

    老鬼將衣服穿好,長長地嘆了口濁氣。

    “在那個餐廳裏,我們的歡慶聲難免嘈雜,惹惱了一頭惡鬼。”

    “它根本不講道理,將我的下屬全都吃了。”

    “連我也被按在桌上,掏空了所有臟器。”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看着它把我吃了!”

    “就在我們訂的那張桌上,就在衆目睽睽的餐廳裏……”

    老鬼的語氣時而憤怒,時而陰沉。

    不過,每字每句皆是流露出濃郁的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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