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黑影、風吹過沙沙的摩擦聲、稻花的香氣、蚊蟲的撲咬....
沒有手錶的傅家明,忍着腰部的不適,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但覺得天色從黑濛濛,到烏濛濛,到泛着白。
傅家明所走過之地似乎都是稻田,一片無望無際的稻田,滿眼都是綠色,還有一顆顆、一行行、一列列的水稻。
如果這是過去傅家明帶着孩子和金楚楚一起的一次踏青徒步,這些稻田倒會激發傅家明的一些感慨,發出兩聲感嘆。
而現在,傅家明忍着自身的疼痛,頂着東南亞悶熱潮溼的天氣,擔心着躲在草叢中的腿部受傷的大鐵塔,心裏懷着被保安追捕的恐懼和不安。
身無分文,沒有任何通訊工具的傅家明,裝作本地人,孤零零地走在泥濘的土路上。
傅家明的小腿上很快就濺滿了泥點,怪不得這裏的人都被稱爲“泥腿子”。
天快亮了,傅家明一個人走在泥路上,似乎路過一個村鎮一樣的地方。
“喔喔喔”的雞叫,“汪汪汪”的狗叫聲,夾雜着炊煙,從一戶戶農宅中升起。
看來本地人都開始起身了,甚至身後隱約傳來摩托車的聲響。
傅家明強做鎮定,不敢回頭,從地上撿起一根被人遺棄的破舊的農具,扛在肩膀上。
身後的摩托車聲音越來越近,傅家明的一顆心就要跳到嗓子眼,卻沒有回頭。
幸好,摩托車擦肩而過,原來是有工作的本地人騎着摩托車去上早班。
駛過的摩托車,讓傅家明堅定了,自己選擇的是去市集道路的信心。
傅家明又撿了一個破草帽,扣在自己的頭上。
就這樣,傅家明戴着破草帽,扛着農具,頂着大太陽默默地走了一個上午。
因爲傅家明不和任何人交談,不招惹任何人,一身髒髒破破的樣子,,倒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此刻的傅家明,對緬北的形勢還不瞭解,也不知道目前實際控制妙瓦底的,是克倫邊防軍。
傅家明更不認識妙瓦底的當地文字,但能感覺到自己逐漸走到了有些人氣的地方。
因爲路兩邊商鋪、小飯店似乎也多了起來。
雖然這些商鋪、小飯店都是簡陋的黃色平房,頂着一個藍色的頂,但總算是有民居,有人氣,那就會有派出所等維持治安的機構。
這時候的傅家明,還相信能夠藉助當地維護秩序的力量,來救自己和大鐵塔返回本市。
傅家明不認識當地字,但是傅家明認識英語。
傅家明想當然的想,所有警察局或派出所,至少上面應該有個“police”的標誌。
傅家明越走,道路越寬闊,商鋪也多了起來,比起稻田邊村莊上的商鋪明顯“高級”了一些。
傅家明在一路上看到銀行,金店,手機店,飯店,商店,超市,大部分都是隻有緬文的本地人商鋪。
其實傅家明不知道,此刻,自己正走在妙瓦底的主幹道上,而現在的位置,距離緬泰邊境的友誼大橋只有幾百米。
如果傅家明走對了方向,再多走幾百米,就能偷渡到泰國。
但現在的傅家明,在泰國被誣陷懷疑,揹着參加搶劫殺人的嫌疑,即使偷渡到泰國又能如何?
更何況傅家明完全是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在憑着直覺走,尋找着想象中的警察局或派出所。
居然,還真的被傅家明碰到了一個,並草率地走入其中。
“help!helpme!”(救命!救我!)
“helpmyfriendandme!“(救我和我的朋友!)
只不過警察局裏面坐的並不是普通人印象中,穿着藍色制服的警察,而是身穿着綠色軍裝的武裝力量。
他們身上穿的綠色制服,和疤哥公司大門口保衛的綠制服,看起來是那麼的相像。
傅家明看到,這個警察局外面看起來不起眼,但院子很大。
這個警察局,甚至不是普通人思維中的警察局,簡直就是一個實打實的軍事單位。
院子裏面停着各種皮卡和越野車,還有防禦工事,沙袋,拒馬,鐵絲網。
傅家明彷彿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但爲時已晚,心中又抱着一絲希望……
穿着綠色制服,手持槍支的看守,示意傅家明跪下。
傅家明一開始並沒領悟,雙手高舉,證明自己沒有攻擊性,選擇蹲着。
看守繼續持槍大喊大叫,用槍指着傅家明。
傅家明終於明白了是跪着,用雙手抱頭,一圈人用緬語向傅家明問話,傅家明當然一句聽不懂。
“i‘mchinesepeople,anyonecanspeakchinese?”(我是中國人,有人會說中國話嗎?)
圍觀的看守沒有一個回覆傅家明的,只是用槍看守在傅家明身邊,一個看守進到辦公室裏去報告,其他看守繼續圍在傅家明周圍。
其中一個看守想讓傅家明閉嘴,對他做了一個扇耳光的動作,但是並沒有真打。
傅家明跪了差不多有10來分鐘,被看守們拖進了一間大辦公室。
辦公室內裏還坐着兩個婦女和一個老頭在整理文件,看着像是文職人員,所有人都沒有穿制服。
大辦公室最裏面,坐着一個大腹便便,看着像頭頭的人。
這間辦公室很大,辦公桌前面是沙發和茶几,辦公桌上一個音響一直在放着緬語佛經,角落裏還有好幾桶金龍魚食用油。
“hello,sir,i‘mchinesepeople,iamabusinessman.“(先生,您好,我是一名中國商人。)
“myfriendandiweretakeherebymistake.“(我和我的朋友因爲誤會被帶到這裏。)
“wewerekidnaped,werunoutandcomeforhelp!“(我們被綁架了,我逃跑出來尋求幫助。)
“pleasehelpme!“(請幫助我!)
大腹便便的頭頭給看守遞了一個眼色,意思是危險解除,看守收起了步槍。
接着頭頭用生硬的英語,對着傅家明說了這句話。
“youaresafenow,wait!”(你現在安全了,等着!)
頭頭舉起手中的手機,草率地對着傅家明的臉,拍了一張全臉的照片。
接着頭頭對着手機屏幕,點了一番,似乎好像把傅家明的照片發到了什麼通訊羣內。
頭頭一揮手,用緬語說了些什麼,看守們把傅家明帶到一個帶房間,並從房間外面反鎖上。
房間裏空空蕩蕩,空無一物,只在人手也觸碰不到的地方,有一個窄小的窗子,窗子外面還被鐵欄杆封住。
傅家明聽着外面傳來的緬語佛經和看守們之間緬語的交談,彷彿置身一個魔幻的世界。
頭頭的那句“safe”,傅家明是聽懂了的。
這句“youaresafenow”,是傅家明現在的救命稻草和最後希望一般。
從昨晚凌晨跳樓到現在,傅家明水米未進,徒步跋涉,精疲力竭。
傅家明用手摸着自己逐漸開始癒合的右腳小腳趾傷處,嘴裏小聲嘟囔着。
“safe,safe,i‘‘msafenow.”(安全了,安全了,我現在安全了。)
傅家明的嘟囔聲,好像晴兒小時候,傅家明抱着她時候的輕聲哄唱。
“睡覺啦,睡覺啦,睡覺覺啦。”
“我的小寶貝,晴兒,睡覺覺啦。”
傅家明被自己的哄唱聲,安慰了,催眠了。
傅家明帶着自己已經安全了,和大鐵塔一起離開妙瓦底這個恐怖的地方的美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