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無權無勢,落在盛欣然手裏,恐怕不只是道歉那麼簡單。
她頹然的坐回椅子上,盯着碗底殘留的蔥花碎末,無助與彷徨在千瘡百孔的心底瘋狂滋長。
半晌,蘇軟認命般閉上眼睛,問:“什麼時候去。”
傅霆深掐着菸頭按滅在冰冷的大理石桌面上,嗓音沙啞。
“等你退了燒。”
蘇軟嗤笑一聲,仰面抹去不爭氣下滑的眼淚。
“不如現在吧,趁熱打鐵,免得我後悔。”
傅霆深起身,拿了退燒藥和水過來,推到蘇軟面前,重複道。
“等你退了燒。”
沉啞的嗓音斬釘截鐵,不容拒絕。
蘇軟紅着眼尾譏諷的盯着他。
“傅霆深,在這種無所謂的地方故作深情,有意思嗎?”
傅霆深呼吸一滯,胸膛劇烈起伏几下,像是頭被踩了尾巴的暴烈兇獸,滿眼狠戾。
他猛地掐住蘇軟的下巴,俯下身去,盯着女人倔強的漆黑雙眸,一字一頓的強調。
“退了燒,再去。或者,我直接帶娟子去找欣然——”
“知道了。”
不等對方說完,蘇軟大力揮開傅霆深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剝開退燒藥就着白水喝下去。
她沒再搭理渾身散發着暴戾氣息的傅霆深,起身上樓。
臺階沒上幾層,餐廳傳來噼裏啪啦摔砸東西的聲音。
蘇軟擡起的腳步頓了頓。
剛在一起的時候,傅霆深無法適應雙腿殘疾,脾氣格外暴戾,摔摔砸砸是常事。不管他無辜牽累朝她發多大的脾氣,不管他說得話多麼難聽,她總是耐心陪着他,守着他。
這一次,蘇軟垂眸,邁上臺階,沒有停留。
她直接去衝了個涼水澡。
體溫降至三十七度以下,蘇軟一言不發的把溫槍塞進傅霆深手裏。
傅霆深看着蘇軟微微溼潤的鬢髮,眉頭微皺。
“洗澡了?”
“沒有,哭的。”
蘇軟眼圈確實泛着紅。
傅霆深沒再說什麼,開車帶她去了辛禾醫院。
有護士認出了蘇軟,隔着老遠跟她打招呼,話還沒出口,被同伴拽住。
“幹什麼你,沒看見蘇大夫前面的冰塊大帥哥?那是咱們醫院的大股東,傅總!”
“股東怎麼了?傅總又怎麼了?我跟蘇大夫打招呼,又不是跟他。”
“傻吧你,蘇大夫和傅總關係可不一般,據說是男女朋友。”
“真的假的?”
“不然你以爲蘇大夫的出國進修名額怎麼拿到的?咱們院優秀的年輕醫師那麼多,她纔是一個小小的康復理療師。”
“哎哎,你倆少在這兒嚼舌頭根子散播謠言,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傅總的未婚妻可在咱們院住着呢。”
“有未婚妻不代表蘇大夫是清白的。有錢人,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不是常事?”
……
蘇軟面無表情地跟在傅霆深身後。
一路嘁嘁喳喳私語不斷,偶有幾句難聽的傳進耳朵裏,只當沒聽見。
vip病房裏,盛欣然正在因爲花瓶沒擺正跟護士發脾氣,看見傅霆深走進來,立即換上一副笑臉,聲音也變得嬌滴滴的。
“霆深哥哥,你來啦!”
蘇軟默默從傅霆深身後走出。
盛欣然面色一僵,哼的一聲背過身去。
傅霆深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將啪嗒啪嗒開始掉眼淚的盛欣然摟進懷裏。
“怎麼又哭了?哭多了,對寶寶不好。”
“嗚嗚……你只知道關心寶寶……”盛欣然捶打着傅霆深的胸膛,“都不關心我……還把人帶來氣我!”
傅霆深任她捶打不還手,嘴裏柔聲哄着。
“我不把人帶來,怎麼給你道歉?”
盛欣然這才抽泣着看一眼蘇軟。
盛欣然立即嬌弱地往傅霆深懷裏躲了躲,好像她能把她喫掉似的。
蘇軟冷笑一聲,譏諷的話脫口而出。
“盛小姐昨天還一口一句死了人不怕你兜着,怎麼今天見了傅總就變得弱不禁風?”
“我哪有!”盛欣然窩在傅霆深懷裏,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蘇軟姐不要胡說八道。”
蘇軟只覺得盛欣然這幅矯揉造作的模樣讓人噁心,漆黑的眼眸掃過懷摟着盛欣然安撫的傅霆深,她扯扯脣角。
“那可能是鬼說的吧。就是沒想到,傅總竟然還有驅邪避害的功能。”
“不許你說霆深哥哥!”
盛欣然嬌嬌柔柔的出聲。
“蘇軟姐要是心裏有氣,儘管往我身上撒好了,不許說霆深哥哥……”
她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一邊說一邊委屈巴巴的鑽進傅霆深懷裏。
傅霆深輕聲安撫盛欣然幾句,冰冷眸光掃向蘇軟,涼薄的嗓音裏充滿威脅。
“別忘了你過來是幹什麼的。”
蘇軟攥在手心裏的指尖幾乎要掐出血來。
她快被裝模作樣的盛欣然噁心吐了!
明明是她扔掉了自己母親的遺物,明明是她要殺人,憑什麼自己要道歉!
怎麼可能心甘情願低頭!
“不說是嗎?”
傅霆深陰冷的聲線驟然響起。
蘇軟急促的呼吸猛然停滯。
娟子暈死在自己懷中的慘白模樣不斷在眼前浮現。
蘇軟緩緩閉上眼睛。
“盛小姐,對不起……”
盛欣然縮在傅霆深懷裏歪歪頭。
“霆深哥哥,蘇軟姐有說話嗎?”
傅霆深涼薄沉啞的嗓音再度響起。
“大聲點兒。”
蘇軟深只覺得有口氣鬱結在胸前,憋得她幾乎窒息。
她朝着盛欣然走近幾步,放開音量,泄憤一般。
“盛小姐,對不起!”
盛欣然撇撇嘴,她可不想這麼輕易放過蘇軟,正想着找點兒別的藉口多讓蘇軟道歉幾次,病房門從外面推開。
“蘇小姐就是這麼道歉的嗎?”
盛父大步走進病房。
盛欣然欣喜地喊:“爸,你怎麼來了?”
盛父朝着盛欣然和藹的笑笑,轉身擡手,給了蘇軟一耳光。
蘇軟沒有防備,腳下趔趄幾步,險些摔倒。
傅霆深攬着盛欣然的手指彈動幾下,默默垂眸,彷彿沒有看見。
蘇軟憤恨的看向從未謀面的中年男人,對方一臉陰沉看着她,聲如洪鐘。
“害我女兒差些流產,想一句道歉了事?給我跪下!”
蘇軟咬牙,瞪向坐在牀邊的傅霆深。
傅霆深側對着她,無可挑剔的英俊五官堆滿漠然。
盛父拍了拍手,立即有保鏢衝進來,扭住蘇軟的胳膊強行把人按跪在地上。
蘇軟死命掙扎,眼圈紅得可怕。
她咬牙辯駁,“我沒有碰過盛小姐,盛小姐流產與否和我無關!”
盛父冷笑一聲,朝着身側的保鏢使了個眼色。
身材魁梧的保鏢走到蘇軟面前,抓起她的衣領,擡手就要打下去。
蘇軟下意識閉上眼睛。
預想之中的耳光沒有落下。
蘇軟睜眼。
傅霆深不知何時站起了身,勁瘦長指抓住保鏢粗壯的手臂,幽深的眼眸閃着冰冷寒光。
傅霆深突然出手,誰也沒有料到。
盛欣然咬牙,心裏恨得厲害,卻還是做出一副寬容大度的模樣。
“爸,你怎麼可以這樣對蘇軟姐!蘇軟姐再有錯,也照顧了霆深哥哥三年……霆深哥哥,你快把蘇軟姐扶起來吧……”
盛父面色更是難看,厲聲道:“傅霆深,你打算包庇這個女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