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澤安瞧着怔愣盯着自己的蘇軟,眉眼裏帶着深沉的笑意。
“是不是打算留下這個孩子?”
顧澤安這樣平靜,倒讓做足了準備的蘇軟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只能點了點頭。
“嗯。”
顧澤安似乎對此並不意外,他沒有去追問爲什麼,反而關心地問她。
“想好怎麼應對傅霆深了嗎?”
蘇軟說:“我和大哥商量好了,就說這個孩子是捐精得來的。”
顧澤安輕輕嘆了口氣,他幫蘇軟耳旁滑落的髮絲挽回去。
“蘇靳在商場上運籌帷幄,有幾分本事。遇到感情上的事情,就有些想當然了。”
蘇軟不解,“這樣不好嗎?”
“好自然是好。”
顧澤安看着她,認真地問。
“但是,軟軟,以你對傅霆深的瞭解,你覺得他會信嗎?”
蘇軟一愣。
她一心只想着要瞞着傅霆深,覺得給孩子找一個合理的出身就可以,卻忘了以傅霆深多疑的性格,一定會對這個孩子的來歷產生懷疑。
畢竟,她懷孕的時間與傅霆深把她囚禁在f國的時間如此重疊。
就算傅霆深現在不會懷疑,等孩子大了,長相上如果與傅霆深有幾分相似,也難保不會引起他的疑心。
蘇軟手指不由得搭落在小腹上。
難道,非得給孩子找一個名義上的父親不可嗎?
顧澤安看着陷入沉思的蘇軟,垂了垂眼眸,將眼底複雜的情緒掩去。
如果現在說,他願意成爲孩子名義上的父親,蘇軟恐怕不會答應。
不然她也不會在知道自己懷孕後,刻意疏遠他。
有些事,需要圖圖徐之,不能着急。
顧澤安主動繞開這個話題。
“軟軟,你把我叫到這裏來,應該不止這一件事要說吧。”
蘇軟突然覺得自己在顧澤安面前像個透明人一樣,什麼都瞞不住。
她只好將傅霆深失憶的事情說了出來。
顧澤安皺皺眉頭。
“是真的失憶?”
“文飛白老先生幫他查過了,脈象騙不了人。”
蘇軟怕顧澤安多想,沒說自己跟了傅霆深三年,對他這三年的脈象情況瞭若指掌。
傅霆深頭疼發作時的脈象,與三年前情緒跌至低谷時的脈象,非常像。
顧澤安驚訝道:“你請到了文老?”
“不是我請到的。”
說到文老,蘇軟有些鬱悶的心情好上許多。
“澤安哥,你還記得咱們上次出去逛街,盛欣然侮辱國醫推拿師,我反駁她,然後有位老先生帶頭鼓掌嗎?”
“那位老先生是文老?”
“嗯!”
蘇軟將蘇靳找林院幫忙給傅霆深看病,文老不請自來,還收她做徒弟的事情仔仔細細跟顧澤安說了一遍。
提起文老收自己做徒弟的時候,蘇軟跟孩子得了夢寐以求的糖果一樣,眼睛裏閃爍着開心興奮的光芒。
“澤安哥,我真的沒想到文老會收我當徒弟,跟做夢一樣。”
顧澤安擡手揉揉蘇軟的柔軟的發,笑着說。
“軟軟是最棒的。”
蘇軟兩眼彎彎。
“澤安哥在我心裏也是最棒的。”
顧澤安眸色微沉。
他不止想成爲她心裏最棒的,還想成爲她心裏的唯一。
“既然文老給你佈置了任務,要你幫傅霆深恢復記憶,你就放心幫傅霆深看病,不用擔心我。”
蘇軟看着顧澤安,眼神裏充滿了歉意。
“對不起,澤安哥。”
顧澤安垂在膝蓋上的手指始終緊緊蜷着。
“軟軟,在你心裏,傅霆深只是一個病人,是不是?”
蘇軟用力點頭。
“那便不需要道歉。”
顧澤安說着彎起脣角,墨藍色的眼睛彷彿遙遠的星辰在夜空閃爍,眸光依舊柔和清亮,暖意卻難以抵達人心。
“謝謝你,澤安哥。”
掛在心頭的兩件大事都跟顧澤安交代清楚,蘇軟重重鬆了一口氣。
沒有注意到顧澤安那雙眸光柔和的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憂鬱。
如同層層疊疊的雲層在遠處翻滾,帶着一種無法言說的複雜與沉重。
兩人又在藥房裏絮絮叨叨地說了一會兒話,天色漸暗,才起身離開。
進客廳的時候,正遇上要走的傅霆深。
傅霆深看着有說有笑一前一後走進來的蘇軟和顧澤安,心裏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爪子狠狠揪了幾下。
他把洶涌如潮的醋意妒火強壓下去,主動走到蘇軟身旁,放柔聲音。
“阿軟,明天我派人來接你?”
“不必。”
蘇軟早就打算好了。
與其她來回跑,不如讓傅霆深折騰。
“你的藥一天要喫兩次,早八點,晚八點,每天準時來我這裏報道。”
“從明天開始,每兩天鍼灸一次,早晨喫完藥半個小時後施針。”
“藥錢和診費我會列個詳細的單子給你,一天一結,恕不拖欠。”
蘇軟朝着傅霆深豎起兩根手指。
“最多兩個月,兩個月後如果傅總還是無法恢復記憶,麻煩另請高明。”
她現在懷孕時間大約一個半月,兩個月後肚子就顯懷了。
不想讓傅霆深起疑,就得儘量遠離他。
傅霆深不知道蘇軟心裏的盤算,他只從蘇軟這段冷漠的話裏得出一個信息。
從明天起,他每天都可以見到阿軟。
因爲看到蘇軟和顧澤安親密舉動而難受慌亂的心情瞬間雨過天晴。
他努力壓抑着內心的激動,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興奮。
“好,我一定準時過來。”
沉啞的嗓音聽起來格外輕鬆愉悅。
蘇軟不願跟傅霆深多待。
自從有了傅霆深跟盛欣然在一起是爲了復仇的猜測,再看到他,心裏總是亂糟糟的。
她主動讓開路。
“不送。”
傅霆深還想再跟蘇軟多說幾句話,顧澤安冷眸看向他。
“傅總不怕冷,喜歡大門口吹着冷風聊天,可以再往外走走,不要擋別人的路。”
跟配合顧澤安似的,蘇軟突然鼻子一癢,輕輕打了個噴嚏。
顧澤安皺起眉頭,牽住蘇軟的手腕帶她進屋。
蘇軟擡腳瞬間,肩頭一沉,傅霆深將外套搭在了她的肩頭。
曾經無比熟悉的清洌雪松香淡淡縈繞在鼻頭。
蘇軟肚子裏頓時一陣翻涌,她甩開顧澤安,衝進一樓的衛生間。
“阿軟!”
傅霆深滿目擔心,想要追過去。
顧澤安撿起滑落在地上的外套甩進傅霆深懷裏,擋住他的去路。
墨藍的眼眸如同銳利的劍鋒破開深海冰層,與那雙沉穩而冷酷不帶一絲溫情的漆黑眼睛撞在一起。
“傅總,既然想要通過放手來證明自己的愛,最好不要半途反悔。”
傅霆深皺起眉頭。
“小顧總,有話直說,我沒心情跟你玩猜謎的遊戲。”
顧澤安冷冷看着傅霆深。
“傅總既然沒心情玩猜謎遊戲,那不如想一想,一個月前,主動提出和軟軟辦理離婚手續的自己,是什麼想法。”
言罷,揮袖離去。
l城的冬季,寒氣裏帶着溼意,跟着風捲進衣領裏,刺骨入髓。
傅霆深看着手中的外套。
僅僅是在蘇軟肩頭披了一下,便已沾染上獨屬於她的香氣。
原來自己當初還爲愛選擇過放手嗎?
呵,倒也不是無藥可救。
傅霆深將外套穿上,攏着領口深深地嗅了一口那淡淡的,彷彿是溫暖的陽光一樣的味道,眸底閃過一抹連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癡迷。
一個月前的自己,和他什麼關係?
他現在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