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貴女放肆 >第兩百零五章 去年病
    清妧走後,素娥上前伺候喝醉的惠貴妃,未等她靠近,惠貴妃先直起身,那雙微紅的眼睛裏,毫無一點醉意。

    “蔘湯送進大明宮了嗎?”

    “回娘娘,婢子無用。”

    “有人把蔘湯送進大明宮嗎?”

    “回娘娘,除卻大殿下能任意進出陛下寢宮,旁人都進不去。”

    皇帝處理完皇后和趙家,轉身回去的時候,腳步分明還是虛的,她試探過葛潘,但葛潘口風甚緊。

    如果皇帝已無大礙,葛潘不必如臨大敵。

    只怕皇帝雖然醒了,但身體卻大不如前,若是這樣,那冊立太子一事必然要被提上日程。

    此番,卿雲牧護駕有功,便雲禮在明州做得再好,終歸是晚了一步。

    “本宮寫給雲禮的信,送出去了嗎?”

    “娘娘放心,一早送出了。”

    “讓人盯着點大明宮。”

    “是。”

    此時的大明宮,內外禁衛軍的守備是過去的三倍,然,殿外廊下人多,殿內卻只有皇帝,王忠和葛潘三人。

    皇帝癱在臥榻,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冷時如墮冰寒,熱時,猶如烈火炙烤,不過一會兒功夫,皇帝就被折磨地冷汗淋漓。

    王忠揣着袖子急問:“葛太醫,陛下不是好了嗎?”

    “雪上一枝嵩的毒確實解了,但——”

    “但什麼?”

    “國師不止增加了仙丹裏雪上一枝嵩的含量,還多加了一味青雀絲,兩者合在一處,會變成虞美人。”

    “毒藥?”

    “虞美人不是毒藥,是如五石散一

    般的麻醉藥,只藥效是五石散的數倍。”

    “葛太醫,你到底什麼意思?”

    王忠聽得糊塗,皇帝卻明白了。

    “葛潘,速去給朕拿一點五石散。”

    “……是。”

    皇帝用過五石散,痛楚漸退,沒一會兒,他的臉上就勾出一抹迷醉的淺笑,一如服用仙丹時。

    等痛楚徹底消逝,皇帝驟然間沉下臉,對着几案重重一拍:“該死!該死!該死!”

    王忠和葛潘嚇得齊齊伏首:“陛下息怒。”

    此時的皇帝,莫說息怒,他真真是恨不能殺個上千人來平息怒氣,可就算他真殺上千人,又能如何?!

    皇帝拂袖:“王忠,你先出去。”

    “是。”

    王忠一退,寢宮只剩下葛潘。

    “朕還能活多久?”

    “……兩年。”

    說罷,葛潘額頭點地。

    其實,兩年亦是虛數,只要皇帝繼續服用五石散,那不出一年,皇帝的內裏就會先一步衰竭。

    真到那時,生,不如死。

    可這話,葛潘不敢說。

    不知過去了多久,久到葛潘的額角,後背,四肢皆被驚懼的冷汗浸透,皇帝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就在他惶恐到極點時,皇帝忽然將塌上的几案踹下地。

    “哐——”

    梨花木几案在地上滾了兩圈,撞在夾纈屏風。

    “關於朕的身體狀況,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陛下放心,微臣誓死不說。”

    “出去吧。”

    葛潘逃命似地衝出寢宮,而後,皇帝擡眸:“暗七?”

    暗七躍下房梁。

    “奴在。”

    “去

    把國師的屍身挫骨揚灰,丟進山裏喂狗!”

    “是。”

    “還有,和國師有關的人,不管是不是在九族之內,全殺光。”

    “是。”

    夜色越濃。

    清妧踏進偏殿時,卿流景心情極好地歪在坐榻,他一見她進門,就得瑟地搖晃起手裏的流光七折扇。

    “回來了?”

    清妧拂袖,流螢和濃雨迅速退出臥房。

    “二殿下今日心情極好?”

    “今日深宮裏,心情好的,遠不止我一人。”

    皇帝立在萬人之上,擁有生殺予奪大權,世人敬他,畏他,卻無人真得愛他,護他,如今他走到日薄西山,至親人只覺喜,不覺悲。

    “帝王真悲哀。”

    “不,悲哀的不是帝王,而是人。”說着,卿流景放下七折扇,自袖中抽出一支桃木簪,“上一回雕得粗糙,這一回好了不少。”

    桃木簪被推她面前時,清妧瞥見卿流景掌心佈滿縱橫交錯的新傷。

    “不疼嗎?”

    “不疼。”

    “騙人。”

    卿流景大笑:“我或許騙過很多人,但唯獨不會騙阿妧,手裏的傷看着嚇人,但真真一點不疼。”

    清妧搖搖頭,懶得和他多掰扯。

    不過,這一回的桃木簪確實比上一回的精巧許多,簪首上的三朵桃花,刻得栩栩如生。

    “二殿下手藝漸長。”

    說罷,她脣角陡然一沉:“敢問二殿下,陳醫正到底是怎麼死得?還有國師,當真是自盡身亡嗎?”

    “國師的確是自盡,至於陳醫正,是被國師毒死的。”

    “爲何?”

    “陳醫正察覺仙丹配方有變,意欲告發國師,國師無奈,只能殺了他。”

    當真是這樣嗎?

    難道整個事情和卿流景一點關係都沒有?

    “國師真是前朝餘孽?”

    “嗯,但國師毒殺皇帝,和前朝無關。

    大溱立國之初,前朝勢力一再滋擾生事,先帝煩不勝煩,便以鐵血手腕,誅殺了上萬餘孽。

    當時,溱國上下一片惶惶。

    不久,範宰輔等良臣聯名上表,求先帝止殺,先帝應允,不再誅殺前朝餘孽,而改爲懷柔吸納。

    國師原是前朝太醫令李嘆之子,本不在先帝赦免之列,是一個朝臣極力爲其求情,先帝才額外免了他的死罪。

    然,這個朝臣在十幾年前,因爲一樁莫須有的罪名,被皇帝判處滿門抄斬,國師再次流離失所,不得不入道觀避難。

    直到數年前,皇帝自覺龍體不夠強健,開始尋常長生之道,國師以此爲契機,進入宮廷,爲皇帝煉丹。”

    如果是這樣,那麼國師進宮就是爲了殺皇帝。

    可皇帝生性多疑,不止差陳醫正輔助他煉丹,更是在服用仙丹之前,要太醫療先行查驗過仙丹。

    他本該無從下手。

    可皇帝心急,改了規矩,國師這纔有了殺人的機會。

    陳醫正察覺丹方有變,立刻將其記在隨身攜帶的《傷寒論》上,國師恐事情敗露,這才殺了他。

    可陳醫正死後,《傷寒論》卻不知所蹤,國師尋不到東西,所以將陳家翻得一團亂

    。

    “《傷寒論》不是二殿下順手撿到,而是故意拿走的。”

    “禁衛軍來得很快,我若不拿走《傷寒論》,國師毒殺皇帝的事會立刻暴露。”

    “二殿下這般好心,怎麼不順手救下國師的命?”

    “就算我願意救,他也不想活。”

    “爲何?”

    “爲報故人恩,國師選擇進宮毒殺皇帝,這樣一個知恩圖報的人,若非不得已,是不會濫殺無辜。

    他既動手殺了陳醫正,就沒想過要活下去。”

    這世間,有人棄父子親情如敝履,殺一萬人無動於衷,有人以涌泉報點滴之恩,禍及一人心難再安。

    人心之詭譎,她至今不能窺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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