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貴妃和三殿下之間存着不清不楚的流言,是從哪裏傳起的?”
“婢子不知,不過,若縣主想知道,婢子可以去查。”
“查。”
“是。”濃雨屈身,退了兩步,又道,“縣主,雖流言出自哪裏,婢子還不知道,但婢子聽宮裏的老人說,當初先帝特赦,惠貴妃不肯離宮,似是爲了先帝,而三殿下長得和先帝剛好有六分相似。”
若是這樣,皇帝不喜歡卿雲禮,也就合情合理了。
“查得時候,小心些,莫要叫人察覺。”
“縣主放心,婢子省得。”
濃雨退出去良久,流螢愣在原地,臉上盡是悲痛。
“流螢,過來坐。”
流螢擡眸,目光顯得有些迷離。
一眨眼,清妧在這嶄新的一生裏,已走過一年有餘。
尤記得初初回來,她誰也不信,權衡再三,決定和流螢開誠佈公,那時,她以諾爲餌,換流螢的忠誠。
清妧拎起茶壺,新倒一杯茶,而後將茶盞推到流螢身前:“我說過,總有一天,會幫陸家平冤。”
流螢慌忙屈身:“妧娘,使不得。”
“坐。”
“婢子還是站着吧。”
“流螢,若陸家不曾被冤,你該是貴家娘子,以你的相貌,才情,陸家的門楣只怕早被媒人踏破。”
“婢子已不在乎是不是貴家娘子,只陸家的冤屈不能被永埋。”說罷,流螢
仰面,“妧娘,陸家之冤,是不是和惠貴妃有關?”
“皇帝其人,唯利是圖,若他對惠貴妃心無眷戀,那他許她富貴榮華的唯一理由,只可能是惠貴妃立過大功。
工部花費三月才修好憶流閣,怎可能在襲美人搬入的當日突然坍塌?便惠貴妃不是害陸家的罪魁禍首,也定然知道陸家因何而死。”
流螢急急跪在地上:“妧娘,求您爲陸家做主。”
近日,顧家和卿雲禮走得十分近,她不得不懷疑,上一世坑害安家的罪魁禍首,許是卿雲禮。
只可惜,上一世她自困於後宅,朝中的是是非非,她一概不知,否則,顧家和卿雲禮關係如何,她一早該知道。
不過,幾個皇子,除卻卿流景,也就是卿雲禮城府最深,以他之能,倒是有本事害慘安家。
如今,她人在深宮,暫不能拿卿雲禮如何,但她可以退而求其次,從惠貴妃身上下手,若能找出惠貴妃和卿雲禮私通的實證,他必死。
不曾想,這一問,竟問出惠貴妃和陸家被滅門案有關。
“放心吧,我向來信守承諾。”
流螢伏首:“婢子代陸家滿門,叩謝妧娘大恩。”
“陸家冤屈未平,你謝早了。”
“不管陸家之冤能不能平,婢子都該謝。”
“那就坐下。”
流螢起身,小心捱到坐榻邊。
“你向來推崇才女,惠貴妃是陵陽城裏名氣最盛的才女,對她,你定是有所瞭解。”
“呵。”流螢勾脣,自
嘲道,“顯然婢子知道地遠遠不夠,否則,婢子怎能傾慕害了陸家的——”
話沒說完,流螢匆忙掩面,泣不成聲。
清妧抽出袖中的錦帕,遞給流螢:“如果惠貴妃確害過陸家,我保證,來日定讓你親手殺了她!”
“恩。”
流螢抹淚,強行回覆鎮定。
“看來這位惠貴妃人如其名,早惠地很,小小年紀,就知道要靠着名頭替自己搏一個好去處。”
流螢微微抿脣,沒有接話。
“怎麼?”
“回妧娘,方家許有賣女求榮的意思,是以先帝納妃的敕旨一下,方家急不可耐地想要把女兒送進宮。
但惠貴妃似不是這個意思。
她曾在謝家宴席,當衆說過,她不求名,不求利,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聽說,她被強行送進深宮的那一日,曾淚灑陵陽大街,做下過一首至今還極受勾欄娘子喜歡的情曲。”
清妧斂眉,指尖點在几案。
惠貴妃雖是個多情種,卻也是個謹守禮數的小娘子,溱國初定,朝野上下致力於恢復崩壞的禮樂。
小娘子的一句“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足以令惠貴妃被全陵陽城的貴家娘子認爲是放浪形骸。
而不守婦道的閨中娘子,莫說嫁個好人家,稍不留神,說不得要被唾沫星子淹死,除非——
“可曾聽說惠貴妃
在入宮前,和哪家小郎君有過牽扯?”
流螢搖頭:“妧娘,惠貴妃不止有才名,禮數也是讓人交口稱讚地,若她在入宮前和人有些什麼,又怎麼入得了宮?”
“有沒有,查過才知道。”
清妧側首,天外,大雨滂沱,舉目望去,看不見一個宮人。
“取筆墨來。”
“是。”
清妧提筆,匆匆在紙上落下一行字,而後朝外間喊道:“淺雨。”
“婢子在。”
“讓南宮文軒把信遞去怡紅院,交給蘭嬤嬤。”
“是。”
淺雨揣着信,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大雨中。
雨,一直下,鸞鳳殿,被大雨困成一座孤島,殿裏的人走不出去,殿外的人也走不進來,一如皇城裏的每一宮。
被困在東宮的太子,又踢碎一張几案,衣衫凌亂的他,猶如一隻發了狂的野獸般,怒問幕僚:
“公羊植呢?!”
“回……回殿下,詹事大人還沒回來。”
“爲什麼沒有回來?”
幕僚不能答。
他們既不知道崔鬱離去做什麼,也不知道公羊植去了哪裏,他們只是隱隱地感覺到,東宮或將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淹沒。
“都給孤去找人!如果找不到公羊植,你們都不用回來了!”
“是,殿下。”
幕僚們倉惶地退出東宮,可看着漫天大雨,所有人都立在廊下,茫然地兩兩互望。
“所以……要去哪裏找詹事大人?”
無人能答。
大雨還在下,這一下,下了足足兩日,雨停後,陵陽大街上
的積水半日不退,直到午後,大街才露出泥濘的真貌。
零星百姓踩着淤泥,艱難走出家門,就在這時,南城門外突然響起沉重的車馬聲,不多時,北夷人騎着彪悍黑馬,衝進陵陽城。
馬走得飛快,一坨又一坨的淤泥,被馬蹄子甩到兩側行人的身上,被砸中的百姓氣呼呼地大吼:
“你們瞎了眼——”
他們的怒聲在觸及三殿下卿雲禮時驟然間驚住,蓋因大溱的三殿下竟然被北夷人五花大綁捆在馬背上!
“這是怎麼回事?北夷人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