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第一句,盧嬤嬤人不在怡紅院。
清妧略皺眉。
盧嬤嬤是宮中老人,當知道不少宮中事,她原想見一見她,問問惠貴妃的舊事。
罷了。
清妧低眉讀信。
信說,方家原是地方上的小吏,惠貴妃三歲,父親被調入陵陽任六品太學博士,直到惠貴妃入宮,她的父親都不曾升過官。
惠貴妃八歲,才名漸顯,十歲,已是陵陽城內有名的才女,其名之盛,令其能出入諸如王謝這樣的頂流世家。
惠貴妃十二歲,結識了她的阿孃顧南嘉。
阿孃十分喜歡惠貴妃,常邀惠貴妃到家中做客,某一次,阿孃和惠貴妃在院中大談詩詞歌賦時,被先帝和父親撞上。
此事後來被添油加醋,變成坊間一則美談,百姓說,先帝曾對惠貴妃笑言,若她能在七步之內賦詩一首,他便大賞方家。
惠貴妃絲毫不懼,做出了直到今日還叫才子佳人津津樂道的《詠梅》,於是後來,先帝應諾,破格提拔方家。
然,以上傳言不實。
惠貴妃撞上先帝時,先帝不想暴露身份,自稱是阿爹表侄,來陵陽是想求阿爹幫忙謀個前程。
之後,惠貴妃只要來安家,三次中總有兩次能遇上先帝,先帝不止生得風度翩翩,言談舉止更是風雅之極,惠貴妃撞上得次數一多,便不由地芳心暗許。
阿孃見了,有意成全。
她讓阿爹把惠貴妃
的心意透給先帝,那時,恰逢後宮選妃,先帝就讓人把惠貴妃的名字加在選妃名單。
誰知,惠貴妃因爲不知心許之人是先帝,得知自己上了選妃冊,在入宮的當日,淚灑陵陽大街。
此事叫先帝知曉,頓覺無趣,又命人將惠貴妃的名字劃去。
而那時的惠貴妃將將知道,自己心慕之人竟是大溱皇帝,她未來得及轉悲爲喜,卻被告知已落選。
她本該離開宮城歸家去,卻心有不甘,於是求到先皇后跟前,說想留在宮中做女官,先皇后憐其才華,遂允之。
此間的種種陰差陽錯,先帝知道後唏噓不已,爲彌補惠貴妃,這才破格升調其父方靖云爲工部侍郎。
“流螢,我記得你父親曾是工部員外郎?”
“是。”
工部侍郎之下,正是工部員外郎。
清妧把密文丟給流螢:“你也看看吧。”
“是。”
流螢接過密文,一目十行地掃過,待掃完,她驚言:“妧娘,還真如您所言,惠貴妃在入宮前與人有過情。”
“惠貴妃是個多情種,否則,她飽讀詩書,如何不會在謝家當衆說出,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看來惠貴妃對先帝十分情深。”
清妧勾脣,露出譏笑:“何止是情深?你忘了濃雨先前說過,三殿下和先帝生得有六分相似嗎?”
“妧娘,非婢子要爲惠貴妃開脫,只惠貴妃是三殿下的養母,若她和三殿下有些什麼,豈非是亂倫?!”
“流螢
,你要知道,世間最最荒唐的事,常常是讀書人幹出來的。”說罷,清妧揚聲,“濃雨,你進來。”
濃雨驅步進門。
“婢子給縣主請安。”
“幾日不見你在眼前晃盪,想來讓你查的事該有些眉目了吧?”
“縣主明鑑。”
“說說。”
“回縣主,婢子忙了三日,結果發現伺候過先皇后和襲美人的宮人,不是死了,就是不知所蹤。”
“有一個。”
“誰?”
“是個冷宮裏的瘋婆子。”
“瘋了?”
濃雨得意一笑:“說是瘋了,但婢子偷偷觀察許久,發現她是裝瘋,想來她就是靠裝瘋賣傻,才苟活到現在。”
“爲何?”
“聽說廢后趙萱娘進宮前,陛下有意封惠婕妤爲後,但因爲惠婕妤無子,朝臣竭力反對,於是不了了之。
後來宮中多次設宴,邀各家未出閣的小娘子去宮裏賞花,說是賞花,實則就是讓陛下多瞧瞧,好選出個繼後。
某次賞花宴,趙萱娘喫壞肚子,叫宮人領着去解手,但不知怎麼地,趙萱娘撞見了酒醉的陛下,還被陛下一把摟進懷裏。
兩日後,趙萱娘被封后。”
“趙萱娘被算計了?”
濃雨笑意更盛:“縣主明鑑,若非宮人領錯路,趙萱娘撞不上陛下,而領路的宮人,便是那瘋婆子,而瘋婆子,又是惠婕妤的乳孃。”
“惠婕妤爲什麼要算計趙萱娘?”
“瘋婆子也不知道,但她說,惠婕妤原和趙萱娘
無甚交情,卻在某次宮宴後,突然讓身邊人去查趙萱娘。
後來趙萱娘封后入宮,每每遇到難辦的事,惠婕妤都不吝幫忙,趙萱娘對她十分感激,一直想有所報答。
縣主,您猜趙萱娘是怎麼報答的?”
“三殿下。”
濃雨驚:“縣主,您怎麼知道?”
清妧不答。
也就是說,皇帝要趙皇后撫養卿雲禮,趙皇后不是不肯應,而是她私下已答應惠貴妃,要讓她來養三殿下。
“瘋婆子又是爲什麼差點死了?”
“因爲她撞見趙萱娘和前禁衛軍統領南宮文宇有私。”
“——”
三更末,清妧提着一盞更燈,坐在鸞鳳殿前的石階,不久,南宮文軒領着一隊人,從宮道路過。
“縣主?”
“南宮將軍今日當值?”
“……”南宮文軒一時無語,他以爲安樂縣主是知道他今晚當值,所以纔在殿前等着,難道他猜錯了?
“縣主,夜已深,您不該孤身坐在夜色。”
“敢問南宮將軍,南宮文宇是你的誰?”
南宮文軒臉色驟然一沉,只見他回身,對身後人道:“你們去前面等一等,本將和縣主有話說。”
“是。”
待禁衛軍走到遠處,遠到不可能聽見他們說什麼,南宮文軒纔對清妧拱手:“縣主,不知您想問什麼?”
“聽說,廢后趙萱娘和南宮文宇有過一段情?”
夜色下,南宮文軒的臉色微微發白,他不由地苦笑:“縣主,是殿下告訴您的?”
“二殿下知道?
”
“……”
若非卿流景知道,他能像是個乖孫子般,任由他差遣嗎?雖說,他跟了殿下以後,並未後悔,但每每想起殿下當初的那番威脅,他都鬱卒地很。
“原來是真得。”
“南宮文宇是末將的兄長,廢后未出閣前,曾和阿兄是青梅竹馬的情誼,只可惜造化弄人,廢后入宮後不久,兄長就病故了。”
清妧擡眸,因她敏感地察覺到,南宮文軒在說到“病故”二字時,後槽牙不受控制地咬了一下。
“確是病故?”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