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臣笑眯眯地朝範修謹拱手:“範大人,今日陛下遲遲不來,你可知道是爲什麼呀?”
“我怎麼能知道?”
“偌大的朝堂,若有人知道,那必定是範大人您啦。”
範修謹無奈搖手。
他不知道陛下爲何不來,但他一進大殿,心裏隱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到底是哪裏奇怪呢?
範修謹不着痕跡地環顧四周。
六部尚書,韓杜衡不見蹤影,張有財一臉疲態,王懷瑾看着疲憊,但眼神裏透着焦急,畢竟先帝還未入土,他着急理所當然。
然後,範修謹的目光落在謝容時身上。
謝家主一向鎮定,可鎮定到毫無波瀾,是不是有些說不通?難道他知曉陛下爲什麼遲遲不來?
看來,他得找人留意着謝家。
範修謹剛於心裏做下決定,陛下到了,身後跟着韓杜衡。
“臣等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謝陛下。”
若谷立於高臺一角,正要按例說話,卿流景已先一步聲色沉沉道:“韓杜衡,告訴衆卿,今晨發生了什麼。”
“是。”韓杜衡走到殿中,“三更天末,十數黑衣人到天牢劫囚,大殿下、三殿下、七殿下均被劫走。”
羣臣大驚:“冷山守衛森嚴,怎會——”
“冷山的確守衛森嚴,但劫囚的黑衣人狡詐,他們打開牢房,釋放了所有的死囚,天牢因此陷入大亂。
如今,雖動亂已平,但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死囚竄入陵陽城,若不能儘快將人抓捕歸案,陵陽必亂。”
說罷,韓杜衡伏首:“陛下,死囚被劫,微臣罪該萬死,但臣不敢死,請陛下寬宏,允微臣將功補過,抓人犯歸案。”
“你打算怎麼做?”
“請陛下準刑部廣發通緝文書,允都城軍協助刑部抓人。”
“準了。”
韓杜衡再伏首:“謝陛下,臣去也。”
新帝登基次日,距除夕僅剩四日,陵陽忽而陷入***,東西南北四大城門,除卻南城門,皆關閉。
刑部,大理寺,並一萬都城軍滿城搜捕,陵陽大街,各坊的鋪子前貼滿通緝文書,文書之多,一層累着一層。
清妧走出家門,便看到都城軍校尉馬威領着一隊人從安家門前跑過。
“卑職拜見郡主。”
“免禮。”
“郡主可是要出門?”
“恩。”
“卑職僭越,若郡主不着急,不妨過兩日再出門。”
“怎麼了?”
“昨日天牢遭劫,半數死囚流竄在城中。”
“我不走遠,只是去看看對角的鋪子。”
“那郡主小心。”
說罷,馬威拱手而退。
待他走遠,清妧的面色轉沉:“盧嬤嬤,回頭讓人去打聽一下,天牢具體都逃出來了哪些人?”
“郡主是怕那幾位皇子也——”
“恩。”
溱國建立至今,冷山從未出過岔子,這便說明,昨夜的亂事多與死囚無關,而是和別的什麼人有關,譬如溱國的幾位皇子,又或者是韓國的蕭大皇子。
正此時,十字街的東頭忽然響起匆忙而沉重的車馬聲,車馬聲中伴隨着一聲又一聲的怒斥:
“讓開——快讓開——”
百姓嚇得倉惶而退。
街道盡頭,韓使自東由西,直奔坊門。
清妧循聲望去,見馬車之後,蕭大皇子騎在一匹烈馬,雙手被縛。
看來,天牢之亂,無干韓國。
待車馬走遠,清妧領着盧嬤嬤,穿過十字街,走到阿爹給她置辦的醫館。
昨日,她一說要開醫館,阿爹就馬不停蹄地命人佈置,還說最多十天半個月,醫館就能開業。
今日無事,她來看看。
纔到門口,盧嬤嬤就忍不住驚歎:“郡主,國公爺好大的手筆,昨日還是間空鋪子,今日已初具規模。”
“恩。”
阿爹自覺虧欠她許多,故而凡是她想要地,他絕不馬虎。
“看來要不了十天,醫館就能開了。”
“難。”
“爲何?”
“收拾鋪子,採買藥材容易,但醫館要開起來,除卻這些,還需要有坐診的郎中,藥師,這些人,不好找。”
盧嬤嬤一怔,驀然發現自己想得簡單了。
郡主醫術不差,可郡主不可能終日坐在醫館,醫館要開得長久,的確需要更多的人。
“如果能借用太醫療的醫正就好了。”
盧嬤嬤說者無心,清妧卻聽者有心。
太醫療的醫正她不敢肖想,但那些醫女們醫術不差,且極其渴望替病患診治,若能借用她們,倒是皆大歡喜。
想到這裏,她忽而生出一份迫不及待,她要立刻進宮,去問問那些醫女們願意不願意?
清妧剛轉過身,卻見一輛馬車停在鋪子前。
婢女推開車門,青陽公主坐於車中,朝她微微一笑:“安樂郡主,本宮要走了,你不送送本宮嗎?”
須臾,清妧登上馬車,隨青陽公主同行到太平坊門附近的一處八角亭。
亭中石桌上,茶水將將燒開。
青陽公主對奴婢們拂袖:“離得遠些,莫要打攪本宮和郡主說話。”
待一衆婢子走遠,青陽笑眯眯地看着清妧的身後人:“本宮欲和郡主說幾句體己話,不知郡主能否賞臉?”
“盧嬤嬤,你們先退下。”
“是。”
兩人進了亭子,青陽公主拎起茶壺,倒下兩盞茶,她一邊將一盞茶推到清妧手邊,一邊舉起另一盞茶:
“恭喜郡主,不日將成溱國皇后。”
“多謝。”清妧端起茶盞,徑自喝下半盞,“好茶。”
“七風居的新茶,迎春。”
“難怪不差。”
青陽勾脣,眼底生出三分興味:“郡主喝得豪爽,全不擔心本宮在茶裏下毒嗎?”
毒?
自打她開始研讀《毒經》,尋常的毒藥已難逃她的法眼,且她敢斷定,這盞迎春茶裏沒有被下毒。
“青陽公主若要殺我,不會用下毒這等下三濫的手段。”
青陽略怔。
被困鴻臚寺十數日,一朝脫困,她只想儘快離開陵陽,回去東都,可經過安家,看到安清妧的瞬間,她又不着急了。
青陽想在走之前,再會會這未來的溱後,她想知道,安清妧憑什麼能叫卿流景那廝視若珍寶?
但這一刻,她覺得自己不必問了,安清妧再不濟,至少比那叫世人讚歎不已的皓月公主強許多。
輸給她,她還算服氣。
青陽笑笑,飲盡杯中茶:“郡主來送本宮,本宮十分歡喜,爲表謝意,本宮特意在七風居多買了二兩迎春,郡主記得去取。”
“……”
“安樂郡主,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