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貴女放肆 >第五百二十五章 明暗鬥
    卿流景面色一沉,滔天殺意從他眼底流瀉而出,百官窺見皇帝殺意,紛紛垂下嚇得發白的臉。

    謝容時亦垂着臉,但他心裏沒有懼意,只有得意。

    果然,以安清妧爲棋,是對付皇帝的上上策。

    此刻,朝上官員皆心生畏懼,只恐皇帝大開殺戒,可他不然,他不怕皇帝怒,只怕他不夠怒。

    因爲只有怒得狠了,皇帝纔會殺人泄憤,他殺得越多,先前積下的賢名就會失得越多,當他輪爲暴君,盡失人心的時候,皇權將會再次崩落。

    極靜中,範含章提袖,快步登上高階,附耳低言:“請陛下息怒。”

    “朕如何息怒?”卿流景反問,“範含章,今日大明宮上的這一齣戲碼,和逼宮有何區別?”

    “回陛下,沒有區別。”

    “既如此,你還叫朕息怒?”

    “先帝在時,曾數次面對這樣的逼宮,每一次,先帝都怒不可遏,殺人無數,可結果,先帝一敗再敗。”

    卿流景聞言,怒氣更重:“你拿先帝比朕?”

    “陛下比先帝賢明千倍萬倍,所以臣相信,陛下再怒,也不至於怒到失去理智,做出殺人泄憤的蠢事。”

    “呵。”卿流景冷笑,“你倒是懂得拿話堵朕。”

    “臣不敢。”

    “範含章,依你之見,朕該如何是好?”

    “退。”

    卿流景垂眸。

    兩軍對壘,要想大勝,須出其不意,今日他和世家的這一局,世家出了先手,他最好的應對之法,是退。

    可是,他若退了,等於棄阿妧於不顧,一旦如此,世家必會對阿妧以及整個安家下死手,屆時——

    “朕不能退。”

    短短四字,叫範含章不着痕跡地皺起雙眉。

    他以爲陛下是百年難遇的明君,所以纔會回朝竭力輔佐,但此刻,他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

    即便他懷疑,卻不能丟掉身爲臣子的責任,於是,範含章再問:“陛下,您如果不退,那——”

    “朕知道。”

    知道?

    “朕若不退,以謝王爲首的世家必會藉機叫朕淪爲那爲搏紅顏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的昏君。”

    範含章滿目錯愕,他以爲皇帝不肯退是不知後果,沒想到皇帝一清二楚,可皇帝清楚卻還不肯退,那不是瘋了嗎?

    “你在罵朕瘋了?”

    範含章忙垂首:“臣不敢。”

    卿流景勾脣:“無妨,便你罵朕瘋了,朕也赦你無罪。”

    “臣……只是不太懂。”

    “縱觀歷史,之所以有那麼多的人對皇位趨之若鶩,是因爲一旦成爲皇帝,便有了生殺予奪的權力。

    但朕奪帝位,從來不是爲了這個,因爲權力再誘人,終歸是冷得。”

    範含章越發錯愕,他忽而想起某一日的早間,他在御書房外的廊下整理奏章,安樂郡主命人又送來一盞爐火。

    那火,十分溫暖。

    原來,帝不退,是爲了未來的皇后娘娘。

    可——

    殿外再次傳來一陣急步聲,只見身體欠妥,告假在家多日的御史易章踉踉蹌蹌地衝進大明宮:

    “微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來作甚?”

    “回陛下,臣來告罪。”

    “告何罪?”

    “安樂郡主開回春堂,陛下允醫女每日出宮去回春堂坐診,陛下此舉乃是仁德愛民,然,此事有違禮制。

    禮制明規,凡進宮之人,上至皇后、妃子,下至御醫、醫女、宮人,一旦入了皇城,須終身侍奉陛下,不得再伺候旁人。

    臣身爲御史大夫,沒有及時勸諫陛下,眼看着回春堂內出了一樁醫女治死人的冤案,百姓聞之,疑陛下仁心,學子們聞之,疑陛下聖明。”

    說完,易章伏首:“陛下,微臣有罪,求陛下賜死。”

    卿流景勾脣:“你倒是臉大。”

    易章聞言,後背略僵,隨即撲在地上重重叩首:“咚,咚,咚——”

    三聲叩首,一聲更比一聲重。

    待易章再擡起頭,額心竟是叫他磕出一個血窟窿,一行血色自眉心的窟窿滑下,落在朝臣眼底,恁得觸目驚心。

    王懷瑾急忙提着袖子走到殿中,他一邊擡袖替易章拭血,一邊輕勸:“易大人,此事怎是你的錯?”

    “自然是下官的錯。”易章拂開王懷瑾,“陛下,臣身爲諫臣,不能及時勸阻陛下,實乃失職,求陛下賜死!”

    話音一落,易章又撲到地上,對着白玉磚一陣猛捶,片刻功夫,白玉磚就被血色染得一片通紅。

    王懷瑾滿目不忍,跪到易章身側:

    “陛下,宮中貴人身子有恙,從來不宣醫女診脈,是因爲貴人們都知曉,醫女善製藥,不善行醫。

    許醫女治死一人,說得直白些,並非意料之外,而是情理之中,便今日不發生,早晚都要發生。”

    易章擡眸,接着話頭繼續言道:“王大人說得極是,論醫術,宮中醫女能力不足,不能施診治病。

    論禮俗,醫女終歸是女子,不該於市井之所拋頭露面,若放任不管,難保禮樂不崩,山河不定。”

    說罷,易章再伏首:“今日,哪怕微臣一頭磕死在大明宮上,也要求得陛下下敕關了回春堂,嚴懲敗壞禮俗的郡主和醫女們。”

    卿流景怒極反笑:“那便磕吧。”

    說罷,卿流景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大明宮。

    殿內,易章看着滿是血色的白玉磚,咬住牙齒便要繼續磕,正此時,範含章突然問:“易大人,回春堂的命案說到底,是許醫女一人之過,你要陛下嚴懲郡主,不合適吧?”

    “範宰輔此言差矣,第一,若不是郡主罔顧禮俗,求得陛下準醫女出宮坐診,許醫女沒有機會治死人。

    第二,陛下若不查封回春堂,嚴懲郡主和一杆醫女,如何平學子們的怒氣,如何正失序的禮制?”

    “……”

    不等範含章想好如何回答,易章已一頭撞在地上:“陛下,微臣一腔忠心,願爲保溱國千秋萬代而死!”

    百官見此,紛紛效之,伏首在地,大喊:“陛下,臣等一腔忠心,願爲保溱國千秋萬代而死!”

    範含章神色一沉,快步奔出大明宮。

    “陛下——”

    卿流景擡手:“朕不想聽。”

    雨勢越大,如珠的雨滴砸在地上,猶如山洪暴發般駭然,然,即便雨聲如此大,卻不能掩去皇城外,學子們的抗議聲。

    範含章張嘴,意欲再勸皇帝,星迴卻先衝他搖搖頭,他一邊搖頭,一邊目光斜向東側的偏殿,無聲道:

    “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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