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叩見陛下,叩見貴妃——”
卿流景意味不明地嘆道:“如今這陵陽城,阿妧的名聲可比我這個皇帝浩大地多,茶館、酒肆無不在傳唱阿妧在柳州的壯舉。”
“嫉妒?”
“哈哈哈……”卿流景仰天長笑,“怎麼是嫉妒,明明是引以爲傲,我的妻叫天下百姓盛讚,我難道不是無上驕傲?”
這便是她今生摯愛的郎君,比天下任何男子更加坦蕩,包容。
清妧勾脣,笑着和卿流景說起路上零星趣聞,等她回過神,發現自己被他牽着走進了大明宮寢殿。
殿中,龍鳳高燭熊熊,榻上紅綢漫天,几案上擺着花生、紅棗、桂圓,此情此景一如洞房花燭夜。
她的心頭忽而閃過一絲微不可覺的痛楚。
是了,她既被封爲安貴妃,那就是芳君的女人,即便芳君沒用八擡大轎把她擡進皇城,即便他們沒有於高堂夫妻交拜。
耳畔,卿流景面露不悅:“婢子自作主張,阿妧不必在意。”
若非芳君暗許,宮婢怎敢?
清妧擡眸,輕顫的目光對上眼前人。
雖然她不是他的妻,但偌大的人間,她只想執他之手,與他偕老,於是,她面色緋紅地低言:
“若你想——”
“我不想。”
哈?
將才,她正在爲倉促的洞房花燭夜而暗暗失落,怨他待她不夠慎重,卻不想,他根本
不想要她!
清妧陡然沉下臉。
不要便不要,她也可以不要他的!
想到這裏,清妧要走,卻被卿流景強摟住腰,他用下顎抵在她的香肩,一字一句道:“阿妧,我想要你,想得快瘋了。”
耳畔的低語顫抖如蝶翼,慾望在薄荷香裏肆意。
清妧沙啞着嗓子回問:“那就要吧。”
卿流景身體一僵,僵了許久,他苦笑着鬆開她,一連後退三步:“不是今晚。”
“不是今晚,又是幾時?”
“王家爲奪權,指使族中子弟戕害柳州百姓,這等人家的嫡女如何不配入主中宮,世間配成爲我妻的,只有阿妧一人。
到時候,我和阿妧會在陵陽百姓的見證下,舉辦一場最最盛大的婚禮,然後迎來真正的洞房花燭夜。”
“芳君,你知道地,我並不在意這些,我——”
“我在意。”卿流景鄭而重之地說道,“阿妧,無論你多想和我同牀共枕,請你務必忍耐幾日,等——”
“卿芳君,你給我閉嘴!”
什麼她很想要他,她哪裏很想要他了?!
清妧又想走,正此時,腹中發出一聲:“咕——”
卿流景忍俊不禁:“餓了?”
“……”
離開陵陽,她既不曾安安穩穩睡過一覺,也不曾舒舒坦坦喫過一餐飯,只怕對不住芳君的囑託。
如今一切順利,她可不就餓了嗎?
“我讓人送膳。”
爲了御膳,她決定在大明宮的寢宮多待片刻。
須臾,十來道熱騰騰的食膳被送上,
清妧一瞧,忍不住抿了抿脣角,竟是她最喜歡的全魚宴!
“皇帝陛下好大的手筆。”
“阿妧爲朕解了柳州之患,莫說區區全魚宴,便是天下任何山珍海味,只要阿妧開口,朕全替你尋來。”
說罷,她提筷,吃了起來,待喫到半飽,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芳君一口沒喫。
“你怎麼不喫?”
“不餓。”
清妧皺眉,看着對方清減不少的俊臉,拿起碗筷,強塞進他手裏:“便是不餓,也可以喫一些。”
“好。”
卿流景吃了兩口,想要偷偷放下筷子,見此,清妧再次皺起眉角,她正要開口,若谷急急走進寢殿:
“奴叩見陛下,拜見娘娘。”
卿流景臉色微沉:“何事?”
“回陛下,張尚書在偏殿吵鬧不休,說要求見陛下,宮人不應,張尚書就砸了晚膳,拿起碎瓷說要自絕。”
“告訴他,要死儘管死。”
“是。”
待若谷退走,清妧猶豫再三,問:“張有財是重要人證,你這般逼迫他,難道不怕他真抹了脖子?”
“他若敢,朕賞他全屍。”說着,卿流景岔開話題,“飽了?”
“恩。”
“困嗎?”
“……困。”
“那便早些安歇吧。”
這話一說完,卿流景站了起身,在清妧的措不及防下,橫抱着她,然後把她輕柔地放在龍榻。
“睡吧。”
她早已累極,本該倒頭就睡,但心下難安,於是竭力擡眸:“世家固然犯下
死罪,但爲了溱國大局,還請陛下酌情寬恕。”
“……”
眼見卿流景不肯應,清妧憂急地拽住他的手:“芳君,爲君當行仁道,以殺止殺終不能長久,且藉着他們的手,能幫你平內——”
“好。”
“好?”
“恩,好。”卿流景伸手,輕拍她胸口,如同哄孩子般,“對王謝,我一定不會趕盡殺絕,放心睡吧。”
“好。”清妧心下一安,腦袋沾上龍枕睡得昏昏沉沉,連芳君摟着她睡到天色微明都一無所知。
雞鳴響過三聲,星迴輕輕走進寢宮:“陛下,該早朝了。”
“今日罷朝。”
“……”星迴語塞,眼角不着痕跡地斜向紗簾內測,貴妃初歸皇城,陛下便罷朝,傳揚出去,怕是對貴妃不利吧?
不過,現如今的朝堂,誰又有膽子彈劾陛下?
自打貴妃離京,陛下行事再無遮掩,先封悲田院、後禁弘元寺,叫患病百姓無處可醫,正當百姓念起回春堂之好,陛下又放出回春堂被誣一事。
百姓越怒,這把怒火像是星星之火,迅速在陵陽燎原,接着刺史駱禾昀被下獄,然後城中醫館盡被關張。
百姓因而越慘,日日有人衝到皇城前,不要命地挨三十鞭笞,想要敲擊登聞鼓,求陛下問冤。
奈何鼓聲不響。
如此,百姓既憤又悲,而就在這時,陛下再次放出流言,說陵陽事他不是不知,而是礙於世家之勢,不敢多問。
百姓很快推斷出,回春堂被污
,貴妃被問罪,悲田院查封,藥價瘋漲,背後元兇恐是城中世家。
而這時,伍硯書自柳州歸,叫百姓知道,柳州疫病非天災,而是人禍,禍首之一正是王家子弟。
自此,世家再無寧日。
想到這裏,星迴欲躬身而退,卻見卿流景悄無聲息地掀開牀簾,輕手輕腳地起了身。
“張有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