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啓鎮定地站在中間環顧四周。

    見程斤與之前被他支走的那人,在人羣外眉飛色舞地說着什麼。

    此時,他明白了。

    死去的女子的母親,是程斤讓人找來的。

    或者說,就是程斤安排的。

    廷尉府抓人、死者母親哭訴、廷尉挑釁,都是爲了激怒自己。

    他相信,如果此刻自己按照他們的設想,衝動地與這些人起衝突。

    那麼,不消一盞茶的工夫,他便會被亂刀砍死。

    接着,廷尉府便上書:行兇者企圖繼續行兇,無奈之下被就地正法。

    “哈哈哈……”

    嬴啓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

    廷尉左監喝道:“人犯,你爲何發笑?”

    “不爲何,車呢?走啊!”

    廷尉左監狐疑地看着他。

    從來沒有一個人犯,在廷尉府的人面前還這麼有勇氣的。

    哪個不是一聽說要被押解進大牢,便腿肚子抽筋,甚至大小便失禁?

    左監看向程斤。

    程斤朝他微微點頭。

    “押人犯上車!”

    說是上車,來的時候是馬車。

    這回去坐的卻是囚車。

    嬴啓被兩人推上了一輛木籠子似的囚車。

    上了車之後。

    他才知道自己終究還是想得過於簡單了。

    一起來的馬車朝咸陽方向走了,只有他坐的這輛囚車卻在城外朝着另一條大路而去。

    嬴啓立即衝着押解他的人喊道:“停車!這是去哪裏?”

    “喊什麼喊?這是去廷尉府大牢!”

    “廷尉府大牢在哪裏?”

    “到了就知道了!”

    囚車外的人滿臉嫌惡地瞪着他。

    嬴啓不再喊了。

    大概這廷尉府大牢與天牢沒有什麼區別吧。

    他有些後悔之前沒有帶上陸炳或者馬順。

    他們二人一定不知道自己今日所發生的事。

    “有水嗎?給我水喝!”

    他故意在囚車內轉來轉去。

    “給!”一人遞過來一個牛皮水壺。

    嬴啓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仰頭喝下大半壺。

    “拿來!”

    還沒蓋上就被搶了去。

    嬴啓湊近他,小聲道:“兄弟,爲何要抓我?”

    他剛纔朝四周看,就是在認人。

    發現在酒肆裏的廷尉府人沒有跟來。

    押解他的應該是廷尉府的另外一些人。

    因此,他想先試探試探。

    “爲何要抓你?你自己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在酒肆裏喝酒被稀裏糊塗抓出來了。”

    “酒肆裏不是發生了兇案麼?抓的就是你。”

    “不對呀,我沒有殺人,你看我像是會殺人的樣子麼?”

    那人朝嬴啓打量了一番,微微搖頭。

    原主弱不禁風瘦弱的身體,怎麼看都是一名文弱書生。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殺人呢?

    嬴啓被帶進了一座高牆內。

    聽到身後大鐵門沉重地被關上,他依舊腳步穩健地朝裏面走去。

    “人犯姓甚名誰?”

    一名接收他的獄卒頭也沒擡,拿着一支筆在竹簡的空白處寫着。

    “嬴姓,趙氏,名啓。”

    “你?”

    那人的筆停在半空中沒有落下。

    他驚詫地看着嬴啓。

    在大秦,能擁有這個姓氏的只有一種人,一種可怕的人!

    “我叫嬴啓。”

    獄卒還想繼續再問,押解他的廷尉府人對那人耳語了幾句什麼。

    獄卒的臉瞬間便像是染了墨一般,鐵青着,語氣也比方纔更加兇惡。

    “無論你叫什麼,只要你殺了人,進了這裏那便是囚犯。”

    “來啊,將人犯帶下去!”

    “是。”

    一名小獄卒跑進來,推着嬴啓朝監牢走去。

    原來方纔那名獄卒是這裏的牢頭。

    嬴啓被關進了一間黑暗的牢房,光線全靠外面走廊柱子上的油燈,一丁點昏黃的光線投射進來。

    牢房的四面都是牆,角落裏一堆枯草,便是人犯睡的地方。

    關進了這種地方真可謂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嬴啓本着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盤腿坐在枯草上,開始閉目養神。

    接連幾日,除了每日獄卒送二頓又餿又臭的飯菜之外,再無人接近他這間牢房。

    “兄弟,我進來幾日了?”

    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裏,嬴啓不知道已經是幾個日夜。

    等獄卒再次送飯來的時候,他抓着柵欄問道。

    獄卒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反應,放下一勺子餿飯就走了。

    “喂,我問你現在是什麼日子?”

    “哎你別走啊,本公子問你話呢!”

    嬴啓無奈,只得坐下來回想自己在這裏吃了幾頓餿飯。

    一共吃了六頓,還有一開始的四頓他實在咽不下去而沒有喫。

    如此算來,那便是十頓。

    十頓正好是五日。

    “砰!”

    他一拳砸在了牆上。

    進來五天了,沒有人來提審他,更沒有人來過問他。

    他終於明白了。

    幕後的人就是要讓他這麼消失,眼下還讓他喫着餿飯續命,是因爲還沒有到殺他的時候。

    他原本以爲等廷尉府提審自己的時候,他有把握自辯。

    也有把握提供證據。

    看得出老仵作並未被人收買,老頭兒手上的驗屍證明能作爲他沒有殺人的鐵證之一。

    只要見了廷尉府監,他便有機會爲自己申訴。

    如今看來,有人不給他任何機會。

    連見個活人的機會都不給,每天面對的就是那個從來都不開口的獄卒。

    這樣的日子與死有何區別?

    等到獄卒再次送飯來的時候,嬴啓趁着他打飯的手還沒有縮回時,緊緊地抓住他的手。

    “兄弟,我沒有殺人,你能不能幫我做件事?將來我洗清了冤屈不會忘記你。”

    那獄卒驚恐地看着他,掙扎着想縮回手。

    彷彿生怕眼前這個殺人犯會傷害他。

    “小兄弟,你別害怕,我真的沒有殺人,我不會傷害你,我有事要求你。”

    “額……額額……”

    那獄卒張開嘴給嬴啓看。

    嬴啓驚呆了!

    “小兄弟,你的舌頭呢?”

    獄卒搖搖頭,警惕地看向左右兩邊,確定沒有人才用另外一隻手在嘴邊比了個刀切的動作。

    “他們爲了讓你不能說話,把你的舌頭給割了?”

    “嗯嗯……嗯!”

    嬴啓的心一陣劇痛。

    竟然會爲這個小獄卒心痛。

    “何人如此殘忍對你?”

    “額額……”

    他搖着頭,然後用手比劃着,意思是問嬴啓要他幫什麼。

    嬴啓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指着上面的龍紋與龍紋上的“嬴啓”二字給他看。

    “小兄弟,我叫嬴啓,是陛下的十七公子。”

    “啊?啊啊……”

    獄卒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他拍拍自己的額頭,又比劃了幾下。

    嬴啓看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在問是不是要他帶着這塊玉佩去找陛下?

    “小兄弟,你見不到我父皇,你幫我去……”

    “小啞巴,你在做什麼?”

    不遠處傳來一聲厲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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