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有心阻攔，但是他沒有說出口。
雖然與嬴啓才相處一日，但是他對這位啓公子的智慧與人品已經有一定的瞭解。
他相信此時的啓公子定有他的道理。
甚至，他隱約覺得，公子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今夜兒臣若是剷除不了少府那些人，勢必會引起大禍，大軍遠在邊疆來不及趕回咸陽城。”
“原來啓兒明白？”
“是，兒臣把所有的後果都想過了。”
“你可知道，父皇手中的暗衛已經所剩無幾？”
嬴啓心中一頓。
一直有野史傳說，秦始皇手中有一支無敵的暗衛。
並且隊伍還很龐大。
此次護駕東巡的便是暗衛的人。
在沙丘的時候，被趙高用支走蒙毅的手段將暗衛也支開了。
直到今日還不見他們回來。
這事他一直很納悶，但是見秦始皇彷彿忘記自己還有那幫暗衛一般，他也就不好問出口。
秦始皇這句“父皇手中的暗衛已經所剩無幾”，讓嬴啓聽出了一件事。
原來，秦始皇知道那支暗衛的下場。
這怎麼可能？
那可是秦始皇親自培養的暗衛啊！
那絕對是大秦精銳中的精銳。
別說那是一支隊伍，就算是暗衛中單獨的某一個站出來，都沒有幾個人是他們的對手。
怎麼可能說消滅就消滅了？
嬴啓心中一陣難過，吶吶地問道：“父皇，暗衛發生了何事？”
“留在咸陽宮的暗衛查到他們的下落……”
“兩個巨坑內全是他們的屍骨，燒得焦黑。”
“若不是認出了他們殘存的刀劍，連他們是什麼人都無人知曉。”
秦始皇的臉突然悲沉了下來。
眼中的怒火幾乎達到了極限，但是很快便又平息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極其複雜。
嬴啓萬分心疼眼前的老人。
這個第一次完成華夏國土大統一的巨人，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是強大到無人能敵的地步。
可是從沙丘政變到現在，嬴啓才知道秦始皇背後都承受了一些什麼。
原來帝王也有帝王的無奈。
比如趙高與李斯二人。
在沙丘之前，任何人包括秦始皇自己，都認爲此二人是絕對忠於始皇帝的。
連趙高李斯自己都這麼認爲。
加上他們對大秦所做的貢獻，更令秦始皇對他們深信不疑。
因此，秦始皇便讓他們居高位、享福祿。
整個朝堂、乃至全國上下，這二人的勢力可謂是盤根錯節、錯綜複雜，關係網遍佈各個重要機構。
這種人，用得好是大忠。
用得不好時，轉眼便成大奸。
想要除去不是一夕一朝之事。
這也是這位巨人此刻內心有些無奈、與悲涼的原因。
世事往往風雲變幻、瞬息難料。
秦始皇重病，原本忠心的二人心思就開始慢慢地改變。
公子扶蘇一向與他們二人政見不合。
秦始皇若是駕崩，無論是從嫡長子的身份來說，還是從才能方面來說，都一定是扶蘇繼位。
扶蘇與蒙氏兄弟的關係素來親密，他若繼位很有可能會拜蒙毅爲相。
蒙恬就更不用說了，手握三十萬大軍無人可以抗衡。
到時候自己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這便是趙高與李斯結成同盟，發動沙丘之變的主要原因。
“請父皇放心，兒臣絕不會讓暗衛們白白死去。”
嬴啓看了一眼一旁的蒙毅。
秦始皇道：“你放心說便是，蒙毅是自己人。”
“我與陸炳商議好，今夜錦衣衛突襲程斤、張爾夫等人的府上。”
“先將少府所有大小官員都看押起來，連夜審訊，在人證與物證面前他們無從狡辯。”
“以何罪名？”
“僞造假賬，貪墨各部錢款。”
“此事可週全？”
“父皇請放心，錦衣衛辦事有分寸，絕對不會驚動任何與少府無關之人。”
“繼續說。”
“審問完畢，陸炳與馬順將會……”
後面的計劃嬴啓詳細地分析給秦始皇與蒙毅聽。
秦始皇聽完怔怔地看着嬴啓，眼中流露出欣賞之色。
“啓兒，以往朕虧欠你太多了。”
聲音有些哽咽。
嬴啓連忙道：“父皇並未虧欠兒臣，讀書、學醫、習武，兒臣一樣不少。”
“好好，不愧是朕的兒子！”
“陛下，啓公子的行事風格與陛下年輕時很相似。”
“蒙毅說得對。”
秦始皇慈祥地看着嬴啓道：“方纔，你說今夜要將少府上下全部緝拿，是試探朕？”
“不是。”
嬴啓只能說不是。
“朕不怪你，啓兒做事朕放心，你先下去吧，去好好洗一洗。”
“父皇早點歇息，兒臣先行告退。”
他一身髒兮兮、臭烘烘的，虧得秦始皇忍耐了這許久。
蒙毅也起身要告退，被秦始皇叫住：“你就不要走了，坐下陪朕說說你在監牢受的苦。”
蒙毅無奈，朝嬴啓尬笑一聲，只得坐下。
嬴啓走出了寢殿。
只有他知道，秦始皇雖然信任蒙毅。
但是在今夜如此重要關頭，他是找理由將蒙毅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如此一來，嬴啓的計劃便無任何泄露的可能。
嬴啓回到自己住的小院中。
兩名宮人匆匆出來小院裏迎接：“公子，您回來了？”
“公子，小人去給您煮點心。”
“不必了，先去給我燒熱水吧，本公子要沐浴一番。”
嬴啓邊走進上方邊道。
那兩人看着嬴啓身上的衣衫，確實髒臭難聞。
“公子請稍候，小的這便去。”
“公子，您先坐着喝茶，熱水很快便好。”
一人立即爲他端上熱茶。
一盞茶工夫，熱水也燒好了。
兩人擡進來浴桶，倒入大半桶的熱水後，垂手站立一旁：“公子，請沐浴。”
嬴啓見他們沒有要出去的意思，有些不悅。
“你們兩個去睡吧，難道還要看着本公子洗？”
“我二人伺候公子沐浴更衣。”
“伺候……”
嬴啓哭笑不得。
這麼隱私的事情，他不習慣有別人盯着自己洗澡。
“不必了，本公子喜歡自己洗，出去吧？”
“好吧，公子，您的衣衫。”
見嬴啓嚴肅起來，二人放好衣衫便低頭退了出去，並且關上門。
嬴啓泡在浴桶裏，渾身黏糊糊難受的勁兒漸漸沒了，但隨之而來的疲倦席捲了全身。
他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咚”的一聲，嬴啓從夢中驚醒過來。
發現自己還躺在浴桶裏，水已經微涼，他立即起身擦乾身體，套上衣服。
他猛地拉開門，迅速側身。
門外，一條人影飛快地朝院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