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管事應聲而起,藉助着馬鞍的力量上了馬。

    裴硯再不看他,與一干隨侍一道縱馬離開。

    長街寂寥,馬蹄所到之處皆有跪下的巡夜使,裴硯晃動馬繩,眉心處隱隱帶着焦灼之態。

    月光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

    裴硯下馬快步走入啓祥閣,身上帶着濃濃的肅殺之氣,令人一瞧便心生懼意。

    閣外衆人見狀皆汗溼了後背,跪在地上不敢喘息。

    魏衡見殿下快步入閣,立在階下瞧着她們低聲怒斥:“你們都是怎麼在照顧人的!”

    閣外衆人聽聞,皆不敢吭聲,幾個年紀尚小的婢女更是險先就要哭出聲來。

    閣內,姜瀅已經喫下藥睡了。

    如今的她雖腹部依舊有些難受,但好歹沒有像剛剛那般疼的寢食不安。

    檀雲在一旁爲她擦拭額間的汗,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能夠放了下來。

    想到大夫診完脈說,姑娘是因爲喫多了木瓜而積食。她便感到深深的懊悔,早知道就該勸姑娘少用些了。

    “殿下。”

    閣內傳來沉緩的腳步聲,檀雲扭頭瞧了一眼,見是殿下快步走來,趕忙放下手中的絲帕就要行禮。

    裴硯微微搖頭,示意她輕些。

    見姜瀅閉着眼脣色蒼白的躺在衾被之內,恐會擾了她的安寧,輕聲道:“和孤出來。”

    “是。”

    檀雲點頭,輕聲而起,伸手將牀幔收了收,這才低頭跟着殿下一道出去。

    閣內瞬間安靜下來,博山爐內輕煙寥寥。

    牀榻上的人忽然睜眼,轉過頭望着那扇被人關上的閣門。

    閣外,檀雲俯身在地,語氣中帶着滿滿的自責。

    “殿下。”她道:“都怪奴沒有照顧好姑娘,這才導致她腹痛難安。”

    裴硯將手放在身後,望着那輪明月,淡淡開口:“檀雲,到底你還是年輕了些,過幾日墨玉會從京郊別院長公主處回來,屆時孤會讓她繼續回池雁坊伺候。”

    “是。”

    檀雲自知自己做事毛手毛腳,做的很多事都不能面面俱到,對於殿下的安排,她自是低低的應了聲。

    裴硯又道:“大夫瞧了後怎麼說?”

    檀雲:“大夫說姑娘是多用了木瓜所致,那木瓜會導致脾胃受損,斷不能多食。”

    “只姑娘今日見了木瓜開了食慾,奴這才命人去廚房讓她們處理。”

    “誰想竟造成如此大的後果。”她越發愧疚。

    可裴硯聽聞卻摩挲着指腹,百思不得其解。

    姜瀅從小便學醫,應是最懂食膳之人。

    怎會不知多食木瓜會造成如今這般結局。

    可她卻未曾阻止檀雲,而是將那些木瓜食盡,這其中若說沒有蹊蹺,那是不可能的。

    “今日,你家姑娘醒來之後可有別的異常。”他問着。

    檀雲低頭神色不安,想到姑娘曾問她避子藥的事,猶豫片刻,終是說了聲:“姑娘,並未有任何異常。”

    隱隱之中她有一種直覺,這事斷不能告知給殿下。

    蜿蜒的遊廊內,衛管事氣喘吁吁的扯着太醫的手從啓祥閣角樓的方向而來。

    見殿下立於迴廊內,趕忙就要上前。

    “殿下。”他喘勻氣道:“王太醫來了,奴現在就帶他進去!”

    “不必了。”

    既然姜瀅已經睡下,裴硯自然不會讓他人擾了她的清淨。

    他道:“今夜便在側廳候着吧,若是晚些時候再有了反應,再進去把脈。”

    “是。”太醫趕忙應道。

    衛管事一聽,便要張羅人將太醫帶到啓祥閣的側廳內。

    正要下去,裴硯的聲音再度響起:“王太醫,你說木瓜都有些什麼樣的功效?”

    這?

    太醫爲難。

    木瓜身爲水果,並不算藥材,他又怎麼可能知道其療效。

    “殿下,我……”他爲難的說了一聲。

    裴硯見狀,也不想和他多說廢話,轉身道:“都退下吧。”

    *

    此刻,姜瀅正半靠在軟墊之上。

    菱花窗上倒影着幾道身影,似是在說話。她仔細聽了聽,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人影漸漸消失,閣門緩緩被人打開,裴硯輕聲走入,繞過鎏金屏風,見姜瀅已坐在榻上。

    “怎麼不多睡一會?”他問着。

    姜瀅捂着肚子,虛弱的笑了笑,開口就要回話。

    但她這樣的動作卻令裴硯以爲,她的腹痛又開始發作,趕忙快步走到她面前,坐在她身邊。

    溫熱的大掌撫在她的腹部,幫她輕柔。

    裴硯的聲音溫柔中帶着關切:“是不是又疼了。”

    “來人。”他高聲,就要叫人進來。

    “殿下。”姜瀅搖頭,扯住他寬大的衣袖,虛弱中帶着痛楚:“不礙事的,我只是睡夠了。”

    她心中雖無比排斥靠近裴硯,但也知此刻若是沒有他的准許根本出不了府。

    “殿下。”她嘗試問道:“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這還是這些天以來,姜瀅第一次主動求他。

    裴硯眸中閃過意外之色,輕聲問道:“何事?”

    姜瀅低眸,開口:“我能不能出府去逛逛?”

    “自我進了池雁坊,便再未見過汴京城內的繁華,我想再去看看。”

    她似是怕裴硯會不同意,又道:“若是不放心,殿下可派人跟着我,我絕不會去太醫署,也不會去見…..”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其中的意思想來裴硯是知道的。

    室內有片刻的沉默,裴硯的手依舊落在姜瀅的腹部。

    有那麼一瞬間,姜瀅以爲自己所求之事會被拒絕。

    但誰料下一秒,裴硯卻道:“明日,孤便帶你出門逛逛。”

    姜瀅擡眸,眼中歡喜。但一想到裴硯會在身旁,又不免焦慮。

    她不免想着,若是裴硯跟着,那她還怎麼去買紅花。

    如果不買,出府的意義又是什麼?

    她推脫着:“殿下事忙,不用陪在我身旁,只要派檀雲和婆子們跟着就行了。”

    但,裴硯已經打定主意,搖頭說着:“瀅瀅既然想要出府,孤自是要陪着的。”

    他的掌溫柔的幫她揉着肚子,面上帶着笑。可心中卻有自己的計算。

    他想,姜瀅吃了那麼多的木瓜腹痛難耐,卻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府,其中必定是藏了什麼事。

    不過,他脣角的笑愈發濃了。

    無論她想幹什麼都沒用,有他在,一切都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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