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略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滿目通紅。
雷霆般的怒火傾瀉而出,裴硯聲音低沉:“太醫署就是這般挑選人才的嗎?”
“遇見主子有疾,就輕飄飄一句暫無醫治的可能?”
若不是還顧忌着屋內的人,他定然會將那庸醫拿下。
只是這樣做動靜實在太大,無利於姜瀅的休養,他只能壓着火氣。
“孤倒是要問問吳院令,是怎麼在管教手底下的人的!”
“魏衡。”他揚聲:“去把太醫署的太醫都給孤叫來。”
“孤就不信無人能治好她的病!”
“是。”魏衡不敢拖延,轉身去辦。
裴硯壓下心中的怒火,對着長公主行了個長輩禮,敬重一聲:“姑母。”
一想到外面跪着的秦嬤嬤,還有被趕出閣的墨玉和檀雲。長公主對他自然沒什麼好臉色。
她轉身回了內閣,見姜瀅依舊蜷縮在角落內,像個受傷悲鳴的幼獸般,心情更是惆悵。
“你們姑娘好些沒有?”她問着。
檀雲癟着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出聲的樣子,搖搖頭。
此刻,姜瀅呆愣愣的坐着,已經意識到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她無神的張望着,想要找到一絲光亮。
但一切都是徒勞。
眼中的世界依舊漆黑一片,不分晝夜還是白日。
姜瀅害怕極了,惶恐的用手摸着衾被,想要以此獲得一些安全感。
她的手在牀榻上來回摸索,卻始終沒有找到想要之物。忽然,一雙寬厚的大掌覆蓋在她的手背上。
姜瀅一驚,下意識就要縮回手,但那雙大掌卻牢牢的牽着她,令她動彈不得。
“姜瀅。”裴硯第一次鄭重的喊出她的名字,眼神中帶着痛楚:“你就那麼不待見孤,寧願去死也不想和孤在一起嗎?”
姜瀅心中恍然。
死?
她爲何要去死?
她不過就是想要從夢魘中醒來罷了。
剛剛的投湖,不過是意識不清楚下的不理智行爲。
她雙脣微顫,想要告訴裴硯自己並不打算去尋死。但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鼻尖,一股濃厚的龍涎香席捲而來。姜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耳邊,似乎又響起嬰童啼哭的聲音。似在窗外,又像是在她身邊。
姜瀅渾身一僵,再次掙扎起來。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退回角落內。
這樣的舉動,放在裴硯眼裏等同於默認他的話。
他的呼吸瞬間停滯。
剛剛在東宮聽聞她投湖的消息後,裴硯腦子一片空白。
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爲了擺脫他而去尋死。
難道她就不怕嗎?
不怕自己將全部的怒火發泄到姜宋兩家身上?
還是。
她已經不怕了?
對上姜瀅暗淡恐懼的雙眸,裴硯第一次感受到怕的滋味。
他怕自己真的會失去她!
長公主在一旁看着面露苦色的侄兒,又看着不斷掙扎的姜瀅,整個人愁的不行。
她碰了碰檀雲的肩,讓她跟自己出去一趟,後決定來個眼不見爲淨。
*
遊廊之上,長公主無視庭院內跪着的一羣人,望着檀雲,憂心發問:“他們究竟發生了何事?”
不過短短几日,爲何會鬧成這般?
檀雲一臉淚痕,用絲帕擦了擦臉,哽咽問着:“公主,奴家姑娘怎麼樣了?”
長公主嘆了聲氣:“太醫說她的眼睛受到外力的撞擊,很有可能會……”
她並未將話全部說出來。
可檀雲卻從長公主的語氣裏探尋出一二。
她瞬間淚如雨下,怎麼也剋制不住心中的悲傷。
“公主。”她猛的跪倒在地上,一臉央求:“求您救救姑娘吧。”
打從姑娘出現在這裏之後,檀雲就知道她過的一點都不快樂。
每逢姑娘在屋中獨處時,都會露出憂愁之色。
再想起燈會那日所發生的事和前幾日的動盪。
檀雲已經能從中猜出姑娘身上所發生的事。
她應該是不想給殿下做外室的,只是被種種原因所脅迫。
她雖然是個奴才,卻也想要爲姑娘發聲。
“公主。”她道:“奴的姑娘再這樣下去,定然是活不成了。”
“昨夜,姑娘投湖就是個預兆。”
“若是當時沒有被人救起,姑娘或許早已不在人世。”
檀雲冒着會被杖斃的風險,哽咽着將所有的事告訴給了長公主。
她期盼長公主能看在姑娘曾救過她的份上,救救姑娘。
長公主聽聞面色沉重,心下十分詫異。
她沒想到太子竟會如此混賬,強納一個有婚約的女子做外室。
真真是混蛋極了!
長公主忿忿不平。她最看不慣這類欺男霸女之事了。
何況太子還是一國儲君。
若是連他都不能嚴於律己,又怎麼要求天下之人守律。
縱使太子是她的侄兒,長公主也十分的氣憤。
她咬牙說了聲,“本宮知道了!”後快步回到屋內。
此刻,裴硯陪伴在姜瀅身邊。
他想要看看她額上的傷,傷的厲不厲害。
可姜瀅極度缺乏安全感,又因幻聽和對裴硯的恐懼。只要察覺到他的靠近,就會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
太醫處理好的傷,漸漸又滲出血來。
裴硯見狀,自是不敢胡來。
他小心的鬆開姜瀅的手,將她不斷找尋的衾被遞給她。
待看到她退回角落變得安靜後,方纔輕嘆了口氣。
“墨玉,太醫還沒來嗎?”
這一刻,裴硯聲音裏滿是悲切。
長公主正巧回到屋中,聽聞他的話沒好氣說了聲:“即使太醫來了,本宮覺得也治不好她的心病。”
說罷,她看了眼蜷縮成一團的女子,繼續道:“本宮有話要說,太子你隨本宮去趟偏廳吧。”
裴硯不爲所動,心裏眼裏只有姜瀅。
“姑母,你有話不妨在這裏直說。”
長公主冷笑一聲:“有些話,本宮不想當着姜瀅的面講。”
這話令裴硯擡眸。
他看着跟隨姑母回來的檀雲,心下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好。”他點頭起身。
後對着墨玉和檀雲道:“你們在這裏照顧好她。”
說罷,便率先出了屋。
偏閣之內,長公主有些動怒。
此刻在她眼裏,裴硯已算不上是個稱職的太子。
她問:“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裴硯點頭。
長公主見狀,更覺得荒唐。
她指着正閣的方向,問:“你明知她有未婚夫,卻還將她藏在私宅之內。”
“太子,你想沒想過要是被世人知道會是何等下場?”
只要能把姜瀅留在身邊,裴硯無謂那些閒言碎語。
他低聲言:“孤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
“姑母。”他道:“姜瀅是孤所愛之人。”
“愛?”
長公主忍不住笑出聲。
她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愛一個人是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她覺得荒唐極了,直視着裴硯,反問着:“你這算是哪門子的愛!”
“你的愛就是將人逼成那樣?”
“逼的雙目失明,半夜投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