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忍不住後退幾步,早沒了往日的沉穩與鎮定。

    這一刻,他的身影顯得有些寂寥。

    姑母所說的話,讓他茫然。

    他自小便被冊立爲儲君,身邊的人都在告訴他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沒有人教過他,要怎樣去愛一個人。

    在他眼裏愛就是佔有,就是掠奪。

    可是這樣的愛,如姑母所說又換來了什麼。

    裴硯沉默。

    可他沉默片刻後,又道:“可是姑母,孤是真心想要愛她。”

    “當初孤私訪出宮,曾在淮陽城外遇見吳貴妃派來的刺客,九死一生之際是姜瀅救了孤,並帶孤去竹屋小住。”

    “那段時日是孤這二十年來最快活的日子。”

    “孤不過是想讓這段日子延續下去罷了。”

    “姑母,孤難道真的做錯了嗎?”

    提到刺客,長公主心下一驚,心裏再大的怒氣也被這兩個字所撫平。

    她擔憂的看着裴硯,焦急的伸手握住他的手臂,仔仔細細的打量。

    憂心問道:“你在淮陽城遇刺一事,本宮和你父皇爲何都不知曉。”

    裴硯淡然:“姑母知曉也不過是徒增擔憂罷了。”

    至於父皇……”他沉默着。

    父皇即使知道,定然也不會相信那時的吳貴妃有這樣的能力。

    不過如今都已過去了,吳貴妃滿門皆被滅。

    裴硯也懶得計較那些事。

    他岔開話題:“姑母,咱們還是聊聊姜瀅吧。”

    “孤或許真的不懂,該如何愛一個人。”

    “但孤知道,孤是絕不會放開她的。”裴硯的眼裏滿是佔有,神情再次恢復鎮定。

    “還求姑母教導,該如何去愛一個人。”

    看着太子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樣子,長公主忍不住嘆了口氣。

    對於姜瀅她滿是愧意,只能盡力將自己所瞭解的愛描繪出來。

    她道:“愛一個人該事事依着她,爲她着想。該讓她覺得安心快樂。”

    “太子你記住,愛並不是步步緊逼,也不是強行佔有。你須得學會尊重她,照顧她。”

    裴硯雖聽得一知半解,但卻將長公主的話盡數記下。他點頭,眸中多了絲思索。

    就在這時偏閣的門被人敲響。

    魏衡的聲音隨之響起。他道:“殿下,太醫署內的太醫都已到了。”

    裴硯聽聞,和長公主對視一眼,隨後轉身出了屋,大步離去。

    啓祥閣庭院之內,烏泱泱跪着一羣人。

    秦嬤嬤顯得有些搖搖欲墜,顯然是快要跪不住了。魏衡諒她曾是先皇后的人,不忍她繼續跪着,不由向裴硯求着情。

    “殿下。”他道:“若不然您先讓秦嬤嬤他們起來吧。”

    在宮侍面前裴硯依舊是那個殺伐決斷的太子。

    他面色疏冷,望着那個被自己所信任的人。

    “秦嬤嬤。”他開口:“孤當初派你來是因爲你穩妥,但昨夜發生之事令孤十分失望。”

    “只是你畢竟是老人,孤不罰你。”

    “但若是再有下次,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了。”

    “至於其他人。”裴硯掃了一圈,“都下去領二十板子吧。”

    “是。”這樣的懲罰對於她們來說可謂是一種饒恕,畢竟她們犯下如此嚴重的過錯,眼睜睜的看着夫人跳入池塘之內。

    “都下去吧。”魏衡趁機揮了揮手,使喚他們下去。後對着裴硯道:“殿下,奴讓吳院令帶人去看看姑娘。”

    “好。”裴硯點頭。

    魏衡見狀趕忙招手讓吳院令帶人進去。

    此刻吳院令十分憂愁。他已從王太醫處瞭解到閣內主子的病症。

    雙目因強烈撞擊導致失明,這確實很難醫治,除非扎針有一定痊癒的可能。

    可對於施針的人選,吳院令犯起了難。

    那位主子受傷的部位是腦處。

    若是要扎針,需得十分謹慎。

    太醫署內善於施針之人本就不多,在腦處下針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吳院令不敢輕易叫人嘗試,他怕一個不小心就釀下大禍。

    可若是治不好那位主子的病,吳院令可以想象到殿下的雷霆怒火。

    他憂愁的不行,邊想邊走了進去。

    此刻姜瀅已在安魂香的幫助下睡着了。只是她睡的並不安穩,額間滿是薄汗。

    裴硯緩步上前,在牀邊坐下,終於可以看清她的面容。

    眼前之人,額間纏着紗布,面容雖看着精緻卻顯得十分憔悴,脣色蒼白,整個人安靜的躺着,眉心卻皺的緊緊的。

    他伸手撫摸着姜瀅的眉毛,想要慢慢將其扶平,但根本就沒有多大的用處。

    吳院令上前,輕聲道:“殿下,允臣爲姑娘診脈。”

    裴硯聽聞,並不起身,只是小心的在衾被之內攏住姜瀅纖細瘦弱的手,將其牽到衾被之外。

    檀雲上前將絲帕覆在姜瀅的手腕上。

    吳院令沉氣搭脈。見脈象與王太醫所說的一致。這樣的病症吃藥是斷然無用的,還是得施針。

    他在心中下了個決判,指着檀雲又道:“還請麻煩你,幫我取下主子頭上的紗布。”

    檀雲點頭,小心的將紗布取下。

    隨後一道可憎的傷疤出現在衆人眼前。

    那道疤痕顯得很是猙獰,瞧着有些結痂。但放在這張精緻的面容上卻顯得的十分格格不入。

    裴硯痛苦極了,想要去碰那道傷疤,卻又怕吵醒眼前之人。

    吳院令細細打量一圈,心中有了個結論。

    他藉口要和其他太醫討論治療的方法,隨後便自請出了屋。

    庭院內,太醫署的人全部圍在吳院令身邊。

    王太醫滿臉憂鬱,小心詢問:“院令大人,您看哪位主子的病該當如何。”

    吳院令嘆了口氣,輕聲道:“我瞧着還是需要扎針。”

    這大家自然知道,可問題就出在扎針之人。

    王太醫問着:“院令大人心中可有人選。”

    吳院令搖了搖頭。

    這時人羣中忽然有人開口。

    “院令大人,我忽然想到有個人可爲主子扎針。”

    此話一出,衆人皆一愣,紛紛望着那說話之人。

    那是個十分年輕的男子,是太醫署年前才招募進來的新人。

    被那麼多人所注視,他頗有些不適應。

    只見他摸了摸頭,說着:“我記得署內有一位姓宋的太醫,最是擅長扎針之術。”

    “院令大人,爲何不讓他來試一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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